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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摧折,她受了三年,這上千個日夜,她從無一日安寢。」茶煙漸盡,一如石樑玉失溫的聲音,「沒有人能打倒她,除了她自己……按武人的說法,這叫走火入魔。」
「你簡直喪心病狂!」
「憤怒,是無能之人的哀嚎。」靜室一開,石樑玉接過來人奉上的玉符,起身向謝允微微頷首,「待她過兩日醒來後,鐵睿、你,還有那些人都不會在了,龍椅之下,終將只剩下我。」
謝允握緊手指,朝著石樑玉的背影喝道:「還有成鈺!還有庾光!還有天下萬民!謝允雖敗,黃泉之下,亦會看著你的下場!」
「那,也改變不了你已出局了。」
大門合上,石樑玉站在檐下看了一會兒珠串般的雨滴,待有人為他撐起傘,方才問道——
「宮中結局如何?」
「鐵睿自刎謝罪,只是……石竹陽奉陰違,叫了關外的刀客下殺手,卻驚動陛下,聽眼線說,陛下毒患在身,仍是悍勇無匹,血戰之下,布下的刺客幾乎被反殺殆盡。不過好在一戰過後,陛下也油盡燈枯,被出面趙太妃帶走養傷了。」
石樑玉猛然轉頭,復又閉上眼,冷靜道:「趙太妃……這個女人又有她的謀算了。隨我入宮,斷不能讓陛下醒來後先聽到此女的說辭。」
第八十八章 奪朱·其六
趙氏坐在宮殿裡, 聽著宮室外的動靜從喧囂到平息,手裡繡帕上的花紋已被絞得面目全非, 直至門外一靜,她才整理好臉上的神色,飲了一口桌上的冷酒,將積攢了多年的怨恨掩蓋在平靜的神色下,迎向來人。
「陛下呢?」「我的女兒呢?」
兩人同時開門見山, 趙氏深吸了一口氣,壓低了嗓音道:「石竹告訴我, 我的女兒染病了, 你將她——」
石樑玉打斷她道:「在此之前,向我解釋你為何將陛下帶到這裡來?」
趙氏雙手顫抖起來, 半晌, 冷笑道:「我將她帶到這兒來,當然是為了履行承諾,她不死,你苦心經營的一切豈非白費?」
心頭陡然被什麼蟄了一下,翻攪出讓人茫然的苦痛, 石樑玉愣了許久,方問道:「你將她——」
「難道不是你讓石竹給她下了十倍的藥量,那本就非凡人所能承, 到我這裡時, 只能讓她少些痛苦地上路。」
「……」
腦中一陣暈眩襲來, 石樑玉推開擋在他面前的趙氏, 直往寢殿而去。
殿中的藥味混雜著血腥,一路狼藉延伸至床榻上,沾著血的白幔蓋著的隱約能看出是個人形。
這是……季滄亭?
不,不會……怎麼會就這麼死了?那些,那些分明就不是毒,屍山血海都過來了,她怎麼可能就這樣死了?
無數的疑問縈繞在心頭,石樑玉的身形搖晃了一下,木然上前,正要去揭那白幔,卻被隨後趕來的趙氏緊緊扯住衣袖。
「是,她死了,現在你大權獨攬,得償所願。那我的女兒呢?是不是可以還給我了?!」
……這算什麼得償所願?
聞聲而來的親信護衛闖入寢殿,一左一右將趙氏架住,後者見石樑玉對她的問話不語,隱忍多年的神情露出一絲癲狂:「你果然只是拿女兒來利用我!三年了,我忍了三年了,我昧著良心幫你犯了何等滔天大罪!石竹說……你把我染病的女兒扔到郊外的莊子上自生自滅,你給我一句話,她現在是生是死?!」
石樑玉依然不言不語,趙氏聲音更加悽厲:「你沒有管她死活對不對!是……你連陛下都下得了手毒殺,我的女兒你又豈會放在心上?現在這副樣子做給誰看,你身上的血債,我黃泉之下,自會一一向陛下揭發!」
半晌,石樑玉回神,道:「你說夠了?」
「夠?這豈能算夠?!」趙氏笑得淒涼,「你與石莽不遑多讓……當年石莽逼宮,是你引襄慈公主為了大局與先帝飲鴆同死,又憑藉那道遺詔弒父得位,石莽至多算個畜生,你呢!你不過是個惡鬼!」
左右親信將趙氏按在地上,寒刃出鞘,恭敬地對石樑玉道:「大計已成,請大人下令,是否還要留趙太妃活口。」
石樑玉按在旁邊的桌案上,眼前一黑復又一明,慢慢俯下身來看著趙氏:「這樣,就目以為惡鬼?你想得……太淺了。」
趙氏狼狽地抬頭,仿佛想通了什麼,愕然道:「趙公公說,襄慈長公主死前,曾留下一件遺物……」
「我按照她的遺願,送給了季侯,當然,是在季侯重傷的時候。」石樑玉的聲音越發木然,似是覺得現在說什麼都無所謂了,「那個時候,只有彭護軍看見了,可惜他沒多想,所以你看,是天要我權傾天下,我又豈能不殺他?」
趙氏恨恨道:「我真後悔未聽謝允的話,便是將你一同拖進黃泉也值了!」
「太晚了,成太傅死的時候,你畏死,沒出來指認於我,一切早就晚了。」石樑玉起身,對身後人道,「拖下去,別讓她就這樣……輕易死了。」
趙氏聽到他這句話,驀然爆發出一聲淒冷的笑:「哈哈哈……報復?原來你還會恨,你恨我送了陛下一程是嗎?!分明奪走了別人那麼多,現在這般惺惺作態是為了誰呢?你本想著殺了皇帝身邊所有的人,她就只能依靠你了是吧,笑話,你這樣的罪行,必是——不!得!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