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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左日逐王領地的頭人緒緹,多謝恩人救命,不知恩人來厄蘭朵是行商還是訪親?」
成鈺把季滄亭輕輕按回到馬車裡,道:「大越成氏門庭,應日逐王之邀,特來貴地拜訪。」
那緒緹頭人聽了這般來歷,又見了他身旁的隨從出示了金文帛書,驚道:「原來是王的上賓,老朽失禮了。我等一行人是為了給王進獻西厄蘭朵的美人珍寶,若是貴客不嫌棄,便由老朽引路吧。」
「多謝。」
因日逐王喜好大越的漢文化,他領地里的民眾多少受了些影響,那緒緹頭人見他們隊伍多是文人打扮,言談中又多了幾分恭敬。
「……在我們的部落里,能射下一頭禿鷹的賜黃金十斤,能射下兩頭的封十夫長,若能一次射下十頭的,不止要封百夫長,還要開一夜的宴會慶賀。貴客看起來文弱,沒想到竟能射下這般多的禿鷹,實在是聞所未聞。」
比起使節出訪,匈奴人還是對他這般的神箭更為感興趣。
「把禿鷹清點清點,送回王的領地,王必然十分高興。」
匈奴人受禿鷹之害日久,一次性弄死這般多的禿鷹,雖立場不同,但也不由得感到十分痛快,正清點見,忽然有個青壯慌慌張張道:「頭人,有頭鷹好像抓了匹幼狼。」
正試圖和成鈺混個臉熟的緒緹頭人當即色變:「在哪兒?」
越人們並不知道他們為何如此慌張,不一會兒,一頭被射中脖頸死去的禿鷹被扛了過來,緒緹頭人撥開它的羽翼,只見它死硬了的爪子間正鉗著一頭灰撲撲的小狼,那小狼好似剛被抓來不久,精神還正好,嗷嗷叫個不停。
「哎呦壞了,幼狼可是狼群的寶貝,讓頭狼知道幼狼被捉來了咱們的領地,那是要鬧狼災的。」緒緹頭人神色凝重起來,從腰後摸出一把鐮刀,「去拿火石來,得把這小狼燒殺了,不能讓頭狼聞到它的氣味追來。」
「且慢。」成鈺抬了抬手攔了一下,「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宜如此草率。」
「唉貴客不能有婦人之仁啊,那狼災可不是鬧著玩……」
成鈺的神情悲憫如菩薩,道:「然也,此地離日逐王領地太近,成某隊伍里有快馬,應該埋得遠一點。」
第四十一章 西風烈·其三
「……草原上兇險異常, 送到這裡便足夠了, 莫讓季侯擔心。」
成鈺為季滄亭的離開找了個到遠處埋狼的藉口,她軍令在身, 便順杆子下坡, 騎著襲光向崤關方向跑出二十里地後,她便停了下來, 從懷裡把試圖咬自己胳膊的狼崽提溜出來, 戳了戳它的肚皮,打算找個地方放生。
她前方不遠處有一座巨大的石岩,正在夕照下被照出紅霞般的光彩。
狼喜歡高的地方,將這小狼放在岩石上, 既可防禦鬣狗毒蛇,也可讓它的叫聲傳到更遠的地方,很快狼群便會找來。
「算你走運,遇上了我們。」
季滄亭將襲光放在一邊, 徒手攀上了巨岩, 尋了個岩石縫隙將小狼放進去。
「躲好了記住是誰把你從老鷹爪子裡救出來的。不還是別記了, 萬一成個精過來以身相許地報恩……哦你是公的, 那算了。」
小狼猶在嗚嗚叫著, 季滄亭無法,餵了它一點水和肉乾, 算著時間覺得她爹該發現她不在關內了, 正打算走, 忽然感到足下岩石傳來一陣細微的、頗有規律的震動。
季滄亭驟然全身緊繃, 吹了聲哨子讓襲光躲進一旁茂盛的灌木叢里,自己在高高的岩石上趴下來,尋了個視線好的地方觀望著遠方的地平線。
果不其然,不一會兒,遠處傳來大批清晰的馬蹄響,一桿漆黑的大旗首先出現在地平線上,隨後千騎自草原上奔騰而過,目標好似是日逐王的領地。
季滄亭眯起眼盯著那自遠方橫掠而過的千騎隊伍,隱約看到大旗上有字。
近三四十年厄蘭朵受貿易朝貢,漢化十分廣泛,匈奴王庭自上而下開始使用漢楷,是以她很容易便看清楚,那大旗上寫著「蘭登」二字。
黑旗鑲金邊,不是普通部隊,是蘭登蘇邪親衛……他到底是巧合,還是聽得了風聲直接去了日逐王的領地?
那成鈺……
待蘭登蘇邪的親衛隊消失在視野里,季滄亭權衡了片刻,覺得崤關那側就算沒有自己,也可有老彭替她頂上守住城樓的職責,便一咬牙,順著河谷低地繞回了日逐王的領地。
她走得很是小心,一路上並沒有遇到其他人,待天色漸暮,她遠遠瞧見日逐王領地篝火明亮,便換上了隨身帶著的胡服和氈帽。
草原上行軍大多需得帶一身胡服以免不測,正如現在這般,季滄亭換好了衣服後,等到天色漸漸暗去,將襲光的馬飾拉下來遮擋住它額心那抹眨扎眼的紅,偽裝成普通的獵人緩緩向匈奴營地靠近。
匈奴的領地和大越不同,四面並無城牆,只有牧羊犬書用以示警,連綿的白色營帳坐落在草原上,有萬人的規模便是極大的「王」級部落了。
季滄亭以前混進過一些小部落,從牧人那裡學得幾句俚語,自稱是來日逐王的部落里尋夫的,給巡邏的人賄賂了包碎鹽塊,便成功混了進去。
此時日逐王的領地好似正在舉辦宴會,不時傳來牛羊肉烤出來的油香,季滄亭雖然沒顧得上吃什麼,正有點餓,但也無暇在乎這個,尋覓了一會兒,她便看見一隊熟悉的馬車,正是白日裡為日逐王上貢珍寶美人的緒緹頭人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