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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莽給他所有手下的黨羽都告知過,朝堂之中,惹誰都不能惹襄慈長公主母女,他們的聖寵都是來源於此。

  可苟正業素來睚眥必報,緩了好一會兒,一股子屈辱的怒火便在心裡燒了起來,聽聞了灞陽郡主還在京畿衛中閱軍,不顧軍醫勸阻,讓人把傷痕累累的自己往馬車裡一塞,就這樣直接上煬陵去了。

  次日傍晚,一副悽慘模樣的苟正業就見到了正在家中禁足思過的石莽。

  「太尉大人!」苟正業哭號著撲過去抱住石莽的腿,「灞陽郡主如此囂張,簡直是不把朝廷律法放在眼裡!也不把大人放在眼裡!我苟正業為大越、為大人宵衣旰食辛苦十餘年,如今竟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女娃如此羞辱!下官何顏面對官場同僚,何顏繼續做這個督軍!」

  ……朝中的這些官,有時候當真比怨婦還難纏。

  石莽雖這麼想著,但今日心情甚好,將苟正業扶起來,笑道:「正業啊,你久在京畿,不曉得這灞陽郡主素來囂張,連本官都惹不起,你今日是撞上了。」

  苟正業想起今日在士卒面前如此丟臉,面露怨毒道:「可大人,我們要忍氣吞聲到何時?」

  「不急,一個一個來,馬上就輪到冀川侯了。」在苟正業疑惑的目光下,石莽刮去茶盞里的浮沫,冷笑道,「陛下如今是無奈派大軍支援崤關了,可那加起來十餘萬大軍,怎能沒一個督軍?正業,你這傷不要急著治,待本官尋個機會,讓你去督崤關的大軍,這也是安為了聖上的心。」

  苟正業愣道:「大人,你不是在說笑吧?崤關的軍隊治得像鐵桶一樣,就算聖上願意點我去督軍,那成太傅和徐相又豈能點頭?」

  石莽忽然放聲大笑:「你且等著晉升吧,死人是不會搖頭的。」

  ……

  朝中這兩日安靜得可怕,宣帝已經三日不朝,而沒有了石莽後,各個衙門的風貌並沒有多大改變,仿佛是大家都覺得,只要還有成暉和宋相這樣的人在前面頂著,無論怎樣的劇變,都不會降臨到自己頭上。

  廢除方士、取締寒食散的政令三天內第五次被下面的臣子駁回,成暉飲下半盞冷茶,他將今日的諸事處理完畢,著人給家中送了一封信後,便獨自行走在了宮中。

  大越的皇宮,比之前朝的粗獷大氣,多了一分文人所喜的雅致,無論是抬頭,還是低頭,總能找見一隅月色。

  「逝者如斯,恍然已是百年王朝了……」成暉如是慨嘆間,忽聽身後有腳步聲傳來,一回頭,見一身官袍的石樑玉捧著一隻玉匣站在他身後。

  「太傅,學生正要尋您,這是陛下所賜的丹藥。」

  賜丹……

  成暉眼裡波瀾不驚,並未去接他的丹藥,而是徐徐道:「梁玉,陪為師走一段路吧。」

  「太傅……」石樑玉因這段時日做奉丹廷尉以來而顯得麻木的雙眼,陡然浮起了一絲波動,「太傅還願意承認學生是受您指教的?」

  「為何不承認?」成暉朝他招了招手,道,「老夫諸多生徒中,你不算特殊,論頑劣,更是與滄亭那一干紈絝相去甚遠。」

  成暉教導他時間不長,雖然算不上有什麼師生之情,但心底多少是對他的傾囊相授有所尊敬的。

  石樑玉垂眸道:「可惜,到底是辜負太傅的期待了。」

  「一時的沉淪不會辜負任何人的期待,繼續沉淪才會。」成暉看著他道,「吾成氏門庭這一代中,有諸多族人不滿於君王,越是日久,越是倦怠於朝政。若老夫不在,恐無人勸諫於陛下,你若有心,即便是以奉丹廷尉的身份,也可盡到勸諫之責。」

  「學生自當盡力,只是太傅門庭中還有督學那樣的天縱奇才,何不勸他出仕?」

  成暉搖了搖頭,道:「淵微看似中正溫和,超然物外,實則柔中帶殺,對於是非曲直從不妥協。加上一個凡事能行險絕不偏安的季滄亭,這兩個人是什麼都做得出來,最是讓人不放心。」

  「他們……」喉中一絲輕微的苦澀徐徐蔓延,石樑玉道,「太傅的諸多門生中,便沒有一個太傅認可的足以扶持得起朝綱之人嗎?」

  中夜的清光隨著濃雲漸破,逐漸灑落在安靜的宮室中,成暉沉默良久,忽道:「老夫諸多門生中,淵微有其才而無其志,余者有其志而無其才,真要說的話……滄亭若是身為男兒身,吾必傾盡畢生才華將其教導為國之柱石。」

  「郡主?」

  成暉道:「遇小事時頗見真性情,遇大事反倒波瀾不驚,為人心志極堅,無論何種境地,敗而不倒,莫說是國士之資,便是王者資質也不為過。倘若當年遇到的是這樣一個……是這樣一個君王,我成暉,必能再開一個青史盛世!」

  這一句「盛世」說得鏗鏘有力,可當夜風拂過時,那一腔燃燒了數十年的熱血,卻又命中注定地冷了下來。

  宮中裊裊的丹爐青煙仍在,宮外權貴們的醉生夢死仍在,塞外的號角之聲仍在。

  君王仍未覺,臣子……當死諫。

  聽著成暉陡然爆出的咳嗽聲,石樑玉按下心中忽而湧起的悲涼,勸慰道:「太傅快服下丹藥吧,我見太醫們說,這藥是能消百病的。」

  成暉無聲望著玉盒裡的丹藥,紅得像是血凝成的一般,這讓他想起了多年前宣帝鉗著僖宗的脖子餵下的「血魃」,這些年,他自詡清潔,卻一意孤行地包容了宣帝太多的陰暗,而今,他終於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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