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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那時,陸將軍與長公主都早已去了,但是少將軍卻依舊默許了這條規定。
突然,遠遠傳來了篤篤的馬蹄,有人振臂揚聲呼籲:「少將軍回來了!大家先讓一讓!」
路中的百姓紛紛有序地避讓,看起來頗為熟練。
街道瞬間空出了一條路,遠處急促的馬蹄踏塵而來,為首的正是銀鎧輕甲,負紅纓長|槍的少年將軍。
衛潛微微眯起眼睛,端起粗瓷杯,輕呷了一口冷茶,仔細打量著他此行的目標。
突然,異變陡生!
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竟是突然從旁邊的人群中沖了出去,她似乎在追著一個滾落的布球,絲毫沒有察覺到疾馳而來的駿馬。
眼見著鐵蹄馬上就要踏碎女孩幼小的身軀,周圍一片譁然,所有人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喉中發出尖叫。
但是,在衛潛眼中,事情卻完全不是這般模樣……
那個女孩,沒有絲毫的氣息,它只是個傀儡!
他不知道為何會有人,選擇動用修真界的東西來暗害一介凡人,卻也不想讓背後那人輕易如願。
衛潛真人眼中划過一絲暗芒,他輕輕一彈,桌上的一粒花生米破空呼嘯而去。
它直衝著那個傀儡的後心處,一旦擊中,障眼法破,傀儡當場便會現出原形,粉身碎骨。
「吁——」隨即,是戰馬的長嘶。
與此同時,空中白芒掠過,劃出銀月的弧度。
戰馬的鐵蹄在女孩的頭上高懸,而馬背上的少年死死拽住韁繩,背後的銀|槍輕挑,橫在了小姑娘的身後。
所有人都只看見年少的將軍制住了烈馬,還順手挽了一個漂亮的槍花。只有衛潛知道,他不僅勒住了馬,更是將那粒致命的花生擋了下來!
好厲害的反應!衛潛真人對上了少年看來的眸子,眼中竟是有幾許讚賞。
但少年只是隨意看了他一眼,卻沒有任何探究,也沒有絲毫追責,仿佛只是遇上了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他輕巧地翻身下馬,雲紋披風甩出凌厲的弧度,隨手將紅纓槍拋到聞訊趕來的下屬身前,解著銀護腕便直接入了府。
這孩子挺有脾氣……衛潛又慢慢地品起了茶,倒是被勾起了幾分興趣。
當夜,不慣走正門的衛潛真人,就偷偷地翻過了陸將軍府後院的牆。
他與還在後院練槍的少年,大眼瞪小眼。
氣氛一瞬間尷尬起來,還不等他訕笑著開口解釋,卻見少年將軍默默收回了打量的視線,徑直進了屋……
還特意沒帶上門。
衛潛真人摸摸鼻子,便跟了進去。
少年正擦拭著手中的銀|槍,聽到進來的動靜,卻是頭也沒抬:「茶在桌上,有些涼了。」
衛潛徹底好奇了:「你就不怕我是來殺你的?」
聞言,少年抬起頭,他沒有絲毫猶豫,道:「如果你想殺我,那之前便不會救我……而且,你要殺便殺,我目前打不過你。」
衛潛一噎,他皺起眉道:「你知道白天那個小孩是傀儡?那你又為何要救它?」
少年垂眸,仔細端詳著自己的槍,回答道:「我不知什麼是傀儡,但我知道,她害不成我。在我眼裡,她就只是個孩子。」
衛潛聽著少年語氣平淡地說著,她就只是個孩子,心裡卻莫名一軟。
其實,他面前所謂的「禍世之人」,又未嘗不是個孩子。
他走到桌前,為自己倒了一壺茶。
看著茶水淅淅瀝瀝地落入杯中,他緩緩道:「我此次前來,確實是為了殺你的。宴都紫薇星黯淡,佛心寺算出卦象,說你應了熒惑守心,天下將傾的命格……」
見少年擦拭槍尖的手頓住了,衛潛繼續道:「此卦始於大晟,終於玄寰。根據宴都的紫薇星黯淡來看,我猜,你是想傾皇權……」
少年終於抬起了頭,他的眸光森冷,像是無盡的深淵。他側了側頭,道:「若是我不停下,你便要殺了我?」
「但是……」他的語氣輕緩卻異常堅定,「既然拿我做筏子,我便載他們下黃泉。」
他們之間不再交談,衛潛只是給了他一個選擇,他只是問了一句:「你就甘心被困死在這囚籠之中?」
如何甘心,又怎能甘心?
其實少年早就借著攻下古越,將定遠軍將士都安置好了。他向所有人證明了定遠軍的價值,在失去了定遠將軍後,他們依舊是堅不可摧的護邊猛獸。
如今,他隻身在朝堂中掙扎,不是他心中有多少仇恨,而是他身處漩渦中心,根本無處可去。
如今,來殺他的人,卻問他是否甘心困死在這囚籠之中?
但這卻是他第一次,有了別的選擇。不再是被至親騙著吃下鴆毒,不再是被戴著笑面的仇敵,逼著踏入一個又一個陷阱……
一個來殺他的人,卻說他應該有新的生活。
他想,我就是死,也想死在青天白雲之下,不想死在這灘血腥泥濘之中。
少年坐在中間的矮塌上想了一夜,衛潛便安靜地陪了他一夜。
第二日,晨光熹微,天際邊的朝陽撕裂雲層,霞光直落凡塵。少年微微抬眼看去,窗台上落了一層光,細小的塵埃在晨光中翩然躍動。
我想離開。他聽見心中的聲音肯定道。
他聲音沙啞,道:「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