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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受到自己嘴中瀰漫著的血腥氣,胸中澎湃著極致的暴怒,可手中卻是最溫柔不過的動作。
衛執約唇邊不停地溢出鮮血,他輕輕地扯住了師兄的衣角,眸中清亮,像是落滿了星辰。
他臉色蒼白,但仍然強打著精神,斷斷續續地勸道:「師兄,我沒事……」
「我們先走……」
陸望予見執約雖然神思清明,卻不知他傷勢究竟如何,也不敢再耽擱。
他小心地將人扶起,讓他靠在自己的身上,再輕輕地用指腹拭去他頰邊的一滴血痕。
他抬頭,臉上卻是冰冷一片。
「這最後一步,也該輪到我了……」
第48章 琳琅碎(八)
他輕輕地解下執約腰間的聚靈陣盤,用手輕輕地托舉,圓盤浮空,一層一層如花瓣綻開地分離,共成五片。
殷遠山心中頓覺不妙,他一下便擰緊了眉,急匆匆地架上了千機鏡。
之前他只看出了衛執約身上佩戴有聚靈陣盤,能極速地吸納天地靈氣。
但這不過只是改進後,效果更好的基礎聚靈陣而已,他並未將這個小玩意兒放在心上。
可如今,他千機鏡里明晃晃地顯示出,那五片分離的陣盤,周圍竟不同的顏色……
它們在分別吸收不同的五行靈氣!
這種能吸收特定靈氣的聚靈陣,早已經脫離了「基礎」的行列。而且按照它們如今的納靈速度來看,已經遠遠超越了現在的最高水平。
哪怕就是他自己,都不一定能在短時間內做出這般精巧的五行聚靈陣。
陸望予竟然將這五行聚靈陣,合而為一,偽裝成一個普通的聚靈陣……
他究竟想幹什麼?
殷遠山心中的疑惑很快便得到了解答。
陸望予手腕輕輕一震,五個陣盤浮空四散停住。眾人不知他要做些什麼,踟躕片刻,又鼓起勇氣舉劍衝來。
陸望予卻是沒有分給他們半分眼色,他朝遠處擲一節乾枯的木棍。
木棍就像一柄暗器一般呼嘯而過,在地上搓出一條長長的木屑痕跡。
那裡根本就沒人!怕是他嚇傻了,失心瘋了吧……
眾人還沒來得及嘲笑一番,卻見那根落地的木棍就像觸發了什麼機關一樣,懸浮著的五個陣盤竟然顫抖起來。
就像是受到了什麼致命吸引一般,它們激烈地顫動,想要掙開禁錮,奔向命定之處。
陸望予就像是戰場上指點江山的將領,他不急不緩地點將出發。
這本來也就是一場戰鬥,瑤閣有幫手,而他,自然也有衝鋒陷陣的兵卒。
金木水火土,五行之術,對應五行陣盤。
只見五個陣盤,依次如燃火的隕星般俯衝過去,就像是受到吸引的磁石一般,它們精確而迅捷地歸入了註定的位置。
敵人疾馳的刀劍,已經懸在了陸望予的頭頂。只消一刻,他便能人頭落地。
如今,已經沒有人會在意瑤閣的命令了,那個活捉陸望予的要求,早已被他們置之腦後。
血債,必要血償!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陣狂風怒吼而來,竟是連人帶劍,揚開了幾米之外。
怪象才剛剛開始,空中竟莫名燃起了熊熊烈焰,藉助風勁越燃越凶……
熾紅的火舌舔上了修士的身軀,敵人悲戚的哀嚎漸漸在烈火中高亢,轉至悄無聲息。
而與烈焰戰場相對的一端,卻是截然不同的場景。
就像一瞬間便冬至了,空氣都被凍得凝結了一般。
周圍莫名瀰漫起了濕潤的水汽,剛開始,身處其中的修士只覺得清新自然,可到後來,甚至比雨季還要潮濕幾分。
他們吸入的不是空氣,而全然是微小懸浮的水珠,就像是溺在水中一樣。
這還不是最絕望的……
氣溫驟然一降再降,水珠凝結成了冰碴,他們的呼吸開始艱難,吸入肺的水汽冷到凝結。而呼出的溫熱氣息,也因寒冷而化成了白霧。
頓時,浮雲都的主道儼然成了一片修羅戰場。並不寬敞的街道上,冰與火截然對峙,而渺小的人類,只是它們隨意擺弄的棋子。
冰凍三尺,火躍一丈。
在別人眼中,是駭人的異像頻頻發生,無處可逃。而在殷遠山的千機鏡中,他卻看到了隱藏在其中的殺陣。
陸望予是布陣人,這個殺陣,就是他的兵,他的將,他坦然赴宴的絕殺手段。
他攙扶著執約,踏上了止戈。
通體漆黑的劍,暗沉得像是吞噬了所有照射來的日光,一如他的主人黑沉如深淵的眸子。
陸望予御劍從冰與火中穿行,飛揚碰撞的冰碴,騰空而起的熾火就是他手下張揚的下屬,忠誠的士兵。
他們扭曲地張牙舞爪,熱情地撕咬吞噬腳下的性命,卻對路過的主人諂媚地不敢近身,畢恭畢敬。
殺戮,便是他們敬獻給將軍的禮物。
勝者為王敗者寇,這一局,陸望予已然獲勝。
他在揚長而去之前,曾在空中駐足片刻。
身下,也有修士紛紛想要跟隨他御劍出來。
可他們飛不到半空,要麼被凍得僵硬,直直墜落;要麼便會被莫名竄出的火焰吞噬,灰飛煙滅。
陸望予見到這樣猶如飛蛾撲火的景象,眼中卻沒有一絲波動。
他沒有悲憫,更沒有勝者的喜悅,只是沒有任何感情地,客觀地留下了最後的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