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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枳絲毫沒有退讓,她直視著殷遠山,字字鏗鏘道:「他不是惡!」
很好……很好!
給了你機會,你卻根本不珍惜。那就讓我看看,你能做得了什麼?
又救得了誰?
殷遠山沉沉地笑了起來,他看似惋惜地輕搖了搖頭,然後,揮了揮衣袖。
鏘啷一聲,卻是刀劍出鞘。隨後,周圍突然便靜了下來。
孩子的哭喊聲,戛然而止。
寧枳心跳都停滯了,她呆滯地緩緩轉頭,卻見那個小小的身軀,被利刃穿透。
他被掛在沾滿鮮血的刀刃上,大大的眼睛還看向這邊,藕節般白嫩的小手上濺了兩滴血污,紅的格外刺眼……
他還在掙扎著向這邊伸出手。
懵懂的孩子,還在等著母親的一個擁抱。
他被釘在了罪惡的刀劍上,像是一個祭品。獻上祭品的劊子手似乎已經完成了任務,他隨手一拋,那具小小的身體便被隨意地甩在了地上。
寧枳的淚瞬間如決堤一般,再也止不住了。她飛身上前,拼命用手捂住他胸口上的貫穿傷。
她的手在發顫,連帶著整個身子都在劇烈地抖著,不知道是極致的憤怒,還是無比的恐慌。
她哽咽著,眼淚大顆大顆地砸了下來。
寧枳一直都是一個無比堅強的人。
幼時她便被送到瑤閣,訓練時傷筋斷骨是常有的事,哪怕是被對手生生削去大片的皮肉,她都不曾在人前掉過一滴眼淚。
所有弟子都認為,瑤閣首席,向來鐵石心腸,向來流血不流淚。
包括她自己,從來都這樣認為。
她是瑤閣最鋒利的刀,最聽話的武器,她捍衛的是世間正道,救的是蒼生黎民,所以,她不需要有害怕、遲疑這種無用的情緒。
一往無前,僅此而已。
可是現在,她開始懷疑,這一切究竟是正確的嗎?
妖族真的是十惡不赦的嗎?
真正手上沾血的,是妖,還是他們?
鮮血不斷地從寧枳的指縫間湧出,她不明白,一個那么小的孩子,怎麼會流出那麼多的血……怎麼就止不住呢……
手下起伏的觸感越來越微弱,最終趨於平靜。那雙碧綠的眸子也失去了最後一絲光彩,變得死灰沉沉。
他碧綠的眸子霧蒙蒙的,頹然地倒映著古舊的屋樑。
她卻再也看不見那個捧著茶奔來的孩子,眼中清亮澄澈的光了。
這樣小的孩子,在還不懂生死的年紀,他便這樣死去了。
寧枳將那雙稚嫩的小手,從血泊中撈起,輕輕地放在他的腹前,將他小心地擺正了端正的睡姿。
她看見他的手上,用紅繩繫著一塊小小的銅片,看起來簡陋,卻別出心裁地用雕出一個「葉」字。
看得出做的人很用心,銅片的邊角都小心地磨平了。雖然不是什麼值錢的物件,卻蘊含著最深的愛意。
只是不知道是他的父親,還是母親所做的。
這是你的名字嗎?寧枳默默地想著。
她知道,這個問題再沒人能回答了。
瑤閣首席緩緩地站了起來,她滿手滿身都是鮮血。拭去眼淚,她又是那個戰無不勝的傳說。
誰也不知道,那天的滕橋鎮究竟發生了什麼。知情人三緘其口,竟成為了不能說的禁忌。
只知那日,瑤閣最出色的首席寧枳,被活生生打碎了膝蓋,折斷了手骨,送押送回瑤閣禁誡崖思過。
未得殷長座召,不得出。
第46章 琳琅碎(六)
沒有了寧枳,陸望予卻還是要抓的。
他每日在何處落腳、吃了什麼,都被事無巨細地呈上了殷遠山的案頭。
殷遠山根據他的行進路線,卻也能猜到他的最終目的。瑤閣長座一錘定音,將決戰的地點定在了浮雲都。
斬月劍也被提前運送過去布置好,只等著陸望予踏進這個為他量身定做的戰場。
本來殷遠山還想著讓陸望予全須全尾地落入他們的手中。可看起來,這個年輕人手段有些高,性子也有些烈。
當然了,再烈的性子,也挨不住真刀槍。折了手腳,還不是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殷遠山才在寧枳身上實踐了這套理論,對這樣的做法自然不會陌生,同時也對自己在浮雲都的部署頗為自得。
而一舉一動都被監視著的陸望予,自然能感受到那些隨時隨地,從四面八方而來的目光。
它們大大咧咧,毫不掩飾,還帶著濃郁得都要滴出來的惡意,怕是瞎子都能看得到了……
他心裡明白,瑤閣不可能善罷甘休。估計他們正憋著一肚子壞水,就等著抓住他的一處失誤,再下死手。
但是那又如何……圖紙已經完成了,只要將執約送入蒼山,一切都將畫上完美的句號。
浮雲都是入蒼山的必經之路,也是最後一處較為繁華的城池。適合旅人補給,更適合敵人伏擊。
陸望予和殷遠山都算是人精了,他們心中看得透徹,這樣的天時地利,瑤閣怎能不下手?
他在踏入這座城池之前便猜到,這後面怕是有一場鴻門宴在等著他們。
就像是曾經的南嶺與瑤閣一般,他們無路退,也不可退。
「執約,你能行嗎……」陸望予再次確認了一遍身上的武器,卻還是有些放心不下身旁的人,他有些擔憂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