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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病?
什麼病?
太子泩回來,果然就病倒了。
焦慮、擔憂、憤怒、恐懼,種種負面情緒堆積如山,層層重壓下,太子泩撐不住了。
在他養病期間,有關張家貪腐弄權的大案,逐漸審理清晰。
在皇帝授意下,廷尉司馬欣年初確定了關於貪腐弄權的新法律。
按照新律令,張燦、張芽都是死罪,張氏眾兄弟則是遷徙到南方的鐵礦上做苦役。
消息傳出來,張家二老支撐不住,雙雙暈厥。
二丫抱著皇長孫,一行哭一行罵。
皇帝以溫和仁厚的面目示眾已久,久到眾人甚至忘記了,就是當朝皇帝,冷血無情得殺光了所有的兄弟姐妹。
張家一案,可謂本朝第一案。
判決呈到皇帝案頭,所有人都注視著——要看皇帝是否會因為太子的緣故,對張家法外開恩。
奏章批閱後,硃砂紅凝就一個字“可”。
至此,張芽與張燦之死,已成定局。
然而張家倒了麼?
不,只要皇長孫還在,太子寵愛的張氏還在,張家就如同看似枯死的樹,來年還能綠回來。
張芽與張燦處斬當日,一行郎官闖入太子宮中,數名侍女上前,按著二丫,從她懷中抱走了皇長孫。
在二丫的寢室中,翻出了詛咒太子妃與皇帝的巫蠱之物。
二丫嘶聲哭喊,賭咒發誓,聲稱這是蓄意的陷害。
然而沒有人聽她的辯解,她被單獨關押在荒廢宮殿的東屋裡,由數名郎官輪流看守。
“陛下,小心,這玩意兒髒——您可別用手拿。”司馬欣小心翼翼用絹布捧著從張氏處搜出來的巫蠱娃娃。
“你也信這玩意兒。”胡亥嗤笑一聲,伸手撥了撥那兩枚面無表情的娃娃,見那娃娃分別穿了皇帝與太子妃的儀服,撇嘴道:“做的真醜。”
司馬欣:……
司馬欣道:“陛下仔細,別扎了手……”
胡亥道:“那張氏招了麼?”
司馬欣道:“她始終不肯招認,但是給她做這巫蠱娃娃的趙婆子已是全部招認了。”
胡亥點點頭,道:“外面的判決,你去處理。這張氏到底是宮禁之內的婦人,便悄悄了事。”
“喏。”
這個悄悄了事,無非白綾、匕首或毒酒。
至此,眼看著就要權勢滔天的張家被連根拔起,連帶著數百官員因為貪腐問題被御史調查,朝野風氣為之一清。
恰到八月,正是御史奉命出巡,檢查匯總各郡長官政績之時,有張家一案在先,底下官員無不膽寒。
論關係,誰能硬的過有擎天保駕之功的張家?誰家的女兒能像張家的一樣誕育皇長孫?
然而一旦觸犯律令,一樣該殺的殺,該關的關,偌大的豪門就此煙消雲散。
“張家二老呢?”胡亥問道。
司馬欣道:“先是病倒了,後來他們村里來了一對年輕夫妻,把老人接回去了。那女的好像是從前跟張芽訂過親,後來張芽發達之後,就毀了婚。”
“那是桂花和趙大眼子了。”胡亥想起來。
司馬欣道:“陛下知道?倒是一對念舊的厚道人。張芽和張燦的屍首,也是這對夫妻給收的。”
胡亥想到當初巡遊天下,在第一站鄭國渠不遠處的田地里,與張伯第一次相見時,對方操著鄉音,一口一個“令長大人”喊自己的情景,不禁也是一陣唏噓。
“富貴容易,若想守住富貴,不被富貴迷了眼睛,可是古今一大題目,唯有心懷宏願、清正自守之人才能做到。”胡亥嘆道:“願天下多些此等賢士。”
一時司馬欣退下,馮劫上殿堂。
胡亥與馮劫例行討論過政務,見馮劫似乎還有話說,道:“怎麼?”
馮劫道:“昨日張蒼向臣遞了請辭書——只說是要回家鄉養病,可是臣問了問,他身體康泰……”
“哦?”胡亥想了一想,道:“他是怕張家的案子牽扯到他?”
“是這麼回事兒?”
“也不怪他,是太子硬壓著他,叫他給張芽一家序到家譜上。”胡亥道:“朕是要整治貪官污吏,這事兒跟張蒼不相干,你去寬慰他幾句。”又道:“說起來,太子最近都在忙什麼?”
馮劫一噎,頓了頓,小心道:“聽說……是在安心養病。”
胡亥翹了翹嘴角,笑道:“倒是比從前乖覺些了。”
馮劫眼觀鼻鼻觀心,不敢接話。
太子妃魯元只覺這倆月來,宮中異常清靜,也不見有人來,問左右,又都勸她安心養胎。
魯元只當是太子泩流連於各宮人之間,身邊侍女怕她傷心,有意隱瞞,卻不知道外面已是天翻地覆。
已經是第二次懷胎、第二次生產了,不比第一次的緊張恐懼,魯元這次從容了些,雖然仍免不了了一場受罪。
恰是年末的十月,魯元夜裡生下一名健康的男嬰,哭聲洪亮。
孩子甫一降生,便被皇帝立為“皇太孫”,名嬴祚。
在此之前的三位庶出哥哥尚且沒有名字,皇太孫卻已經擔起了“國祚”的重大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