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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亥一直微笑著,看了韓信飲酒時毫不遲疑的模樣,心裡微微鬆了口氣。
若韓信是深懷戒心而來,那麼這兩杯酒,他絕不會喝得這麼痛快——甚至很可能找藉口推拖過去。
韓信二話不說,喝了這兩杯酒,胡亥心中就有了譜:他沒有失去韓信的友誼。
“好!”胡亥大笑,示意韓信為自己斟酒,也一飲而盡。
一時宴開,上首胡亥居中,韓信與太子泩分居兩側。
胡亥對韓信溫和笑道:“聽說你有好消息了?”
韓信會意,眉梢有幾分得色,笑容又有幾分靦腆,道:“托賴陛下洪福,臣婦懷胎五個月,一切平安。”
此前韓信已經奏報,他納了從前有一飯之恩的漂母孫女為妾,妾已有孕。
胡亥大喜,道:“待其平安誕育子女,朕與你結為兒女親家如何?”
韓信一愣,道:“陛下也有喜事了?”沒聽說除了太子,還有別的皇子皇女啊。
胡亥笑道:“不是朕——太子爭氣,與太子妃誕育的公主嫣兒,真是人見人愛。”他嘿嘿一笑,又道:“這可不是朕自誇——怎麼樣?若你這次是兒子,那就讓他將來娶了公主;若你這次是女兒,那便與朕的皇孫女結為金蘭。如何?”
韓信笑道:“陛下天恩,臣何德何能!”
兩人都喝了幾杯酒,薄醉中原本一分的君臣相得也成了七分。
不妨一旁的太子泩卻惱了。
在太子泩看來,那個還未落地的嬰兒,乃是楚王與出自民間的妾室所生;而他的嫣兒,卻是正統的皇室血脈,嫡長的公主。兩者如何能相提並論?
更不用提,還有出自做父親的心,任誰都不願想女兒遠嫁他方之事。
太子泩見皇帝與楚王把酒言歡,出於烘托氛圍的需求,他原本也該主動參與,甚至說幾句玩笑話、捧著楚王的。
可是直到終宴,太子泩都不曾沾一滴酒,更不曾與楚王說過一句話。
而皇帝與楚王似乎相談甚歡,誰都沒有注意他的情緒。
是夜,太子泩憋著一肚子悶氣回了咸陽宮。
卻不知道,他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了皇帝與楚王眼中。
盛宴已盡,夜色正濃,酒酣耳熱的君臣二人緩步行至溫泉池中,開啟一場彼此心知肚明的密會——這才是談正事的地方。
在氤氳蒸騰的熱氣旁,兩人由按摩手藝極佳的宮人服侍著,緩解著身心的壓力。
良久,韓信舒服地嘆了口氣。
胡亥睜眼,示意趙高帶人下去。
池畔只剩了君臣二人。
胡亥先入了溫熱的池水中,卻聽韓信在身後道:“陛下,您實在應該多生幾位皇子的。”
“哦?”
韓信已經沒了剛進入溫泉中時的拘謹,他攤開雙手,背靠在池壁上,直白道:“即便臣因為對陛下您的忠誠,而願意輔佐太子殿下。他也壓不住帝國上下,百名列侯,更不必提漢王太后與淮南王。”
胡亥微微一笑,道:“若他果然能有你輔佐,百名列侯能如何?漢王太后與淮南王又能如何?”
韓信大笑,笑過感慨道:“陛下您真是把臣吃得死死的。”
胡亥也仰靠在池壁上,望著蒸騰的水汽,嘆道:“朕倒是也想多生幾個兒子——可是哪能像你這樣的好福氣,就尋到了如意嬌娘?”又道:“倒是不曾聽你說過,是如何納了這房妾室。”
韓信面色沉下來,道:“也不是什麼好緣由。”見皇帝一臉“朕要聽”的模樣,只得大概講來,道:“臣年少混跡於淮陰縣之時,食不果腹之時,曾經有位洗衣裳的大娘請臣吃了幾頓飯食——這您是知道的。”
胡亥點頭,笑道:“朕還知道,後來你做了王,給那漂母送了千金答謝,一時傳為佳話。”
韓信嘆氣道:“臣送予千金,本是為了報恩,誰知道卻險些害了這家人。那漂母倒是質樸,可是她女兒女婿見了這樣一大筆錢,驟然暴富,不知如何自處,鎮日花天酒地、錦衣寶馬、賭博作樂,不過五六載光景,便把臣送去的財物都揮霍光了,還欠了不少債務。那漂母唯有一名外孫女,生得秀美異常。”
胡亥猜測道:“所以她父母要用女兒抵債?”
韓信搖頭道:“事實比這更醜惡。她鄰人富戶中,有個煮鹽起家的,早已看準了漂母外孫女兒貌美,故意誘使其父母賭博輸錢——否則千金巨資,豈能輕易敗光?這對夫妻上了人家的套,最後要麼還錢,要麼送女兒。他們哪裡還得出錢來?眼看要葬送了女兒終身。那漂母無法,才求到我跟前來,為救下她的外孫女。”
胡亥微笑道:“美人落難,你這英雄自然沒有不救的。”
韓信嘆道:“這也算是臣的因果。”
胡亥隔著水汽望入韓信黑眸,仍是笑著,又道:“還有一位落難美人,不知你是救還是不救?”
韓信一愣,道:“何人?”
“劉螢。”
只這個名字,都像是有千鈞之重,讓溫泉里蒸騰的水汽,似乎都要凝降成寒雨了。
韓信斂容,道:“陛下要對匈奴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