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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方破曉,忽然船尾艙門一聲巨響,項羽破門而入。

  只見他手按腰刀,雙目赤紅,猙獰道:“狗皇帝,給我滾出來!”

  胡亥大驚,不過一夜之間,項羽為何態度大變?是誰泄露了身份?

  他迅速掃過船尾數人,昨日只有李甲和夏臨淵出去過——到底是誰?

  “你不肯站出來,是不是?”項羽拔出腰刀,發狂般道:“那我就將你們一個個斬盡!”

  第100章

  有那麼一瞬間, 胡亥懷疑項羽是喝醉了酒,又或者是他那不為人知的躁鬱症發作了。

  但是,當他對上項羽的眼睛, 他便絕了這些僥倖的想法——項羽的眼睛裡,雖然有著發狂的情緒,卻是清醒的。

  換句話說, 項羽是真的確信了,他口中的“狗皇帝”就在船尾這一行人之中。

  胡亥的心直墜到谷底, 反而安穩了。

  “不敢站出來?貪生怕死之輩!”項羽左手持刀,刀尖幾乎抵在胡亥鼻子上,頓了頓, 卻又挪開, “沒人站出來,我就先從她下手!”他用刀尖挑起李婧的下巴。

  “這是把新刀, 正要開個刃。”項羽獰笑道。他慣用的楚戟扎在金銀車的青銅板上,隨著車一起葬身墜龍崖底了。

  項羽若是挑到夏臨淵,說不定夏臨淵已經嚇尿了褲子。

  可是他偏偏挑了個生死看淡的李婧。

  李婧隨著刀尖的力道昂起下巴, 配著她那張厭世臉, 越發顯得她高傲極了。

  聞言,一眾男人都還沒想好該如何應對, 倒是李婧淡聲道:“你這刀開過刃的啊。”

  項羽:……

  蒙鹽低聲斥道:“你閉嘴,他那是個修辭手法。”

  李婧張嘴還要反駁,項羽刀尖用力,刀鋒破開了她下巴上細嫩的肌膚, 血絲滲了出來。

  他雙目赤紅,鼻翼張開,顯然已經激動到了極點——這時候再刺激他,並不是明智的選擇。

  胡亥正欲站出去,卻見蒙鹽已經先他一步,擋在了李婧身前。

  “你要找的人,是我。”蒙鹽垂著眼睛,頓了頓,改了自稱道:“朕就是你要找的人。”

  李甲&夏臨淵&李婧&剛能睜開眼還躺著的尉阿撩:喵喵喵?

  胡亥心頭一震,看向蒙鹽,卻見昔日桀驁的少年此刻肅然而立、竟如一株頂天立地的大樹。

  雖然在汝陰之時,胡亥跟蒙鹽挑破了,要他做選擇,是放下往日家仇、抓住機會為朝廷效力;還是放棄兵權、自己去捲土重來。當日蒙鹽選擇了放下仇恨,握住兵權。

  可是胡亥心中,對蒙鹽一直是信不及的,始終對他保持著戒心。

  這疑心說來莫名,卻總是揮之不去。

  直到墜龍崖遇襲,當他落崖之時,蒙鹽冒著生命危險抓住了他的手腕,救了他一命。

  如果蒙鹽要報仇,那他只需要坐視不理,胡亥便早已命喪黃泉。

  在從崖壁凹洞往下攀爬的那一個時辰里,胡亥與蒙鹽通過腰間的繩索,將生命綁在了一起。可以說,在下崖的過程中,每離地面近一寸,他和蒙鹽之間奇怪的義氣之情就深一分。

  這種情誼,是超越了皇帝與將領這種身份關係的。

  然而胡亥也萬萬沒想到,此刻蒙鹽會挺身而出,代他去死。

  “你?”項羽一愣,眯眼打量著蒙鹽,臉色陰沉,若有所思。

  人一旦進入了思考狀態,就無法狂暴了。

  項羽明顯冷靜了些。

  蒙鹽沉聲道:“對,朕就是大秦的皇帝。你要找的,只是朕一人。余者乃是無辜之人,將軍何不放了他們?”

  項羽橫刀於蒙鹽頸間,冷笑道:“我先給你個痛快!”

  “住手!”胡亥叫道,上前一步,正色道:“朕才是大秦的皇帝。他們不過是跟隨朕的宮女、侍者罷了。”

  項羽刀仍架在蒙鹽脖子上,聞言側身看向胡亥,“你若是皇帝,此前在船艙之中,怎麼肯跪我?”

  李甲等人都不知道船艙中發生的細節,只知道胡亥說他們的身份變成了暴秦逃兵,如今要歸順於故楚。

  此刻聽項羽說,皇帝竟跪了這敵軍將領,受此大辱,李甲咬牙切齒,夏臨淵瞪起了含淚的大眼睛。

  有道是“主辱臣死”,夏臨淵拖著哭腔叫道:“陛下!您受苦了!”

  胡亥:……

  胡亥清清嗓子道:“朕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才做得好這皇帝。”

  項羽目光游移不定,漸漸又起了怒意,“你也說自己是皇帝,他也說自己是皇帝。你們這夥人,都是不盡不實的小人!我看也不用麻煩辨認了!來人,把他們都綁了,拖到甲板上斬了餵魚!”

  秋風蕭瑟,淮水無波。

  如果再來一盞斷頭酒,胡亥能從《詩經》的“鐘鼓將將,淮水湯湯”,一直背到白居易的“何事長淮水,東流亦不閒”。

  可惜雙手被綁於背後,不得揚手唱起來,背詩也就沒了意思。

  事已至此,胡亥反倒靜下心來,借著熹微的晨光,他望向項羽,瞧出端倪來。

  項羽並不是喝醉了酒,也不是有不為人知的躁鬱症。

  他那赤紅的雙目,細看其實是紅了的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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