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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孫通一直覺得眾待詔博士是榆木腦殼笨得很,此刻卻有些感動了,握著那裝著傷藥的小瓷瓶,人在病中本就脆弱,差點就流下了感動的淚水。

  誰知道眾人說過場面話,竊竊笑著暴露了真實來意。

  “孫子,聽說你給陛下親自打的屁股?”

  “喲嘿,陛下親自動手,孫子你臉可夠大呀——什麼感受?”

  “我聽那天當值的郎官說,陛下還給你盪鞦韆了——爽不爽?”眾人鬨笑。

  叔孫通嘆了口氣,把頭扭向窗外,拼命想著趙高送來的那兩箱大金子,告訴自己不虧。

  流著屈辱的淚水,叔孫通問道:“陛下讓眾博士下議的三項大事兒,可有結果了?”

  “有了,周僕射動作可快了,今早就報給左相大人了。”

  “這會兒該是在陛下跟前兒了。”

  “我說孫子,你就別想這些了。陛下喜怒無定,這次是你運氣好,再有一次,我看你不是屁股開花,而是要腦袋搬家了……”

  叔孫通又嘆了口氣,他沒看錯,這些待詔博士都是真·榆木腦殼。

  咸陽宮中,胡亥看了李斯和周青臣擬的細則,不禁感嘆,辦具體細務還是要靠這種有經驗的老臣吶。

  李斯摸著白鬍鬚,徐徐道:“徭役與賦稅,都照著陛下所指示的,各有減免。只是刑罰一事,先帝在時,肉刑便有;正因為法之嚴苛,才使得眾黔首不敢有異心。如今陛下您登基未滿一年,天下黔首還未集附,正該用重刑震懾,否則如陳勝吳廣等盜賊便更加肆無忌憚了。”

  “你怕朕不尊法家了?”胡亥何等敏銳,一眼就看穿了李斯真正擔憂的是什麼。

  李斯也並不否認。

  自春秋戰國而今五百餘年來,思想流派百家爭鳴,執政手段層出不窮。

  而在那個戰亂動盪,小諸侯國一度多達上百的年代,不管是什麼思想手段,一旦產生,就會立刻被投入實踐——而實踐出真知。

  先帝因用法家,卒有天下。法家之威,是經得住歷史考驗的。

  李斯不慌不忙道:“老臣非為法家擔憂,而是為陛下擔憂。”

  “為朕擔憂?”

  “從前公子扶蘇要尊儒術,用仁政,因此而失先帝之意。‘殷鑑不遠,在夏後之世’,還望陛下三思。便是陛下要用的儒術,他家聖人孔子自己也說過,‘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如今先帝駕崩不足一年,陛下便要動搖國本,似有不妥。”

  胡亥算是聽明白了,“丞相的意思,若朕執意要改,就是不孝唄?”

  李斯深深低頭,卻並不退讓,沉聲道:“恐天下物議。”

  胡亥翻著寫滿具體實施條陳的竹簡,一時沒有說話。

  大殿上靜得只能聽到翻閱竹簡的聲音。

  胡亥不說話,李斯便也不說話。

  只把周青臣嚇得要死:媽的!這是什麼情況啊!左相大人,陛下那天揍叔孫通的時候你不是也在場嗎?左相,我敬你是條漢子!可是你牛逼,我不行哇!就不能等我撤了,你再跟陛下犯擰嗎?

  仿佛是聽到了周青臣的心聲,胡亥轉向他,問道:“周青臣,叔孫通如何了?”

  周青臣一愣,忙道:“他……養傷呢……”

  胡亥莞爾,又正色道:“看緊了,別讓他跑了。”

  周青臣笑道:“他哪裡敢呢。”

  “既然用了‘敢’這個字,就是說有想跑的心——連你也看出來了?”

  周青臣笑臉一僵,暗罵自己不會說話,尷尬地抿了抿嘴唇,又不敢拍馬屁,一時間倒跟結巴了似的。

  經了這一打岔,胡亥與李斯之爭看似緩和下來。

  胡亥此刻要做的,乃是解決火燒眉毛的各地造反之事,至於用儒家還是法家,都可容後再議。

  他不願這會兒跟李斯開辯論賽——再說,論學識深厚,他也比不過李斯。

  於是,他便閒閒一句,岔開話題緩和了氣氛,旋即又把話題拉回來。

  “朕看你們擬的條陳,還是太小心了。比如徭役一項,只是減了阿旁宮和驪山的五成徭役,暫緩了修築速度。依朕之見,應該全停下來。”

  周青臣一臉震驚。

  李斯也大感詫異。

  他倆當然知道能立刻全停了是最好的,可是……正因為顧忌陛下,最後才只擬定暫減五成。

  “先帝的陵墓修得再宏大壯麗,可是一旦大秦亡了,又有誰能保護一座死的陵墓呢?”

  李斯聽不下去了,顫顫巍巍叫了一聲,“陛下!”

  胡亥渾然不覺自己說了多麼駭人聽聞的話,心道,後世的秦始皇兵馬俑,還是世界奇蹟呢,景點遊人如織——這些,當時修陵墓的人沒想到?

  他提到先帝陵墓,胸中那種真切的悲痛之意又起,稍停一停,便揮手示意李斯與周青臣下去。

  胡亥獨自坐在空曠華麗的大殿上,發了一會兒呆,又撿起無窮無盡的奏章看起來。

  皇帝的新政在公示天下之前,禁中重臣自然是早都知曉了的。

  趙高,也不例外。

  郎中令府中,趙高在書房凝神寫著大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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