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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那夏臨淵宮外置辦砒霜,想到此事干係重大,不敢假於旁人之手。而砒霜系劇毒之物,當今之世,刑法嚴苛,連坐成災,藥店多不敢賣。也虧得這夏臨淵學過幾本醫術,知古籍中曾載從砒石中冶煉砒霜之法①,於是尋到咸陽附近銅山外圍,私下買了許多砒石,在家中閉門煉藥,煙燻火燎,煞是辛苦。卻不知,這一切早已落入趙高派來暗中監視的人眼中。

  此刻胡海聽趙高說得清清楚楚,既知道毒物出自夏臨淵之手,又知道毒物乃砒霜,便知此事早已敗露。胡海臉色慘白,心道當日不該自比於漢獻帝衣帶詔之事,那漢獻帝可是事敗被殺了啊。

  難道他這一來,反倒還不如胡亥那個原主,不用三年,期年未滿就要死翹翹了?

  胡海看向趙高,卻見他端坐案幾之後,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叫人看不出心思。胡海又看向殿外,心焦不已,只怕夏臨淵是凶多吉少了。想到此處,他開口道:“趙卿怕是誤會了——夏臨淵不過是為朕看過幾次病,又如何會起了毒害趙卿的心思呢?”

  趙高竟然點頭,沉痛道:“陛下一片赤誠待他,他卻與大逆罪人張良②暗通款曲,真是把他剁成肉醬都無法贖清他的罪過!”

  剁成肉醬?秦朝砍人都這麼兇殘麼?

  胡海頓了頓,發現自己重點錯了——與張良暗通款曲?趙高不知道是自己謀劃要殺他?

  中郎將趙成親自領人去捉拿夏臨淵,卻是無功而返。

  趙高一直波瀾不興的面上,終於顯出了詫異之色,“你說他跑了?”

  胡海大鬆了一口氣——先是驚喜,夏臨淵這是撿了一條命啊!繼而疑惑,這廝在眾郎中的圍捕下,是如何跑出咸陽宮的?

  卻聽趙成氣喘吁吁道:“早在咱們的人去之前,他、他就跑了!”

  趙高急問,“去查他家的人呢?”

  話音剛落,殿外又跑來一名侍者,湊到趙高耳邊低語數聲。

  “什麼?你說他已經卷了行囊、鎖了家門?”趙高猛地起身,掃視著自己手下這幾個心腹,是誰走漏了風聲?

  胡海順著他視線看去,暗道,不會——難道原來的秦二世在趙高身邊還安插了人?也不對啊,沒人跟他聯繫過。難道是情況緊急,那人只能越過他直接與夏臨淵示警?

  事實上,夏臨淵跑得可早了,昨日把藥交給皇帝之後,就連夜腳底抹油溜了。

  因走了原是十拿九穩的夏臨淵,趙高無意久留宮中,草草一揖,便帶著眾人離開。

  趙高在眾郎中的拱衛下回到府邸。書房只剩了趙高趙成兄弟二人。

  趙成問道:“哥,此事分明是陛下欲殺您。您為何要杜撰張良為幕後主使?”

  “那你的意思是要與陛下挑明此事?挑明之後呢?”趙高詰問。

  趙成一噎,果然答不出。

  趙高一徑問下去:“挑明之後,若想活下去,便只有當場弒君一條路了。可是再之後呢?外有王離掌兵,內有李斯專權,居中還有馮氏父子不動如山,你我當如何自處?”他這番詰問,不像衝著趙成去的,倒像是衝著自己來的。

  趙成低首道:“是我想淺了。現在怎麼辦?我聽哥哥的。”

  趙高思索著搖頭道:“陛下近來著實奇怪。”他從皇帝少時便從旁輔佐教導,更是推皇帝登基的第一大功臣,皇帝對他從來都深信不疑、不加防範,怎麼陡然之間起了要殺他之意?這實在不合常理。平心而論,嘗過權力的滋味,皇帝又昏聵偏信,他不是沒有起過取而代之的念頭,可是左丞相李斯在朝中經營三十載,樹大根深,豈能坐視他謀朝篡位?更不必提大將王離等人。

  “你說他最近愛逛宮殿?愛逛宮殿、愛逛宮殿……”趙高揣摩半響,不得要領,“唉,今後當小心行事,相機而動——待我查出陛下變化的根源,再做打算。你著人看緊咸陽宮內外,不論何人要見陛下,都先報我處。凡涉及陛下,事無大小,悉數報於我知。”

  而大殿之中,等趙高等人離開之後,胡海才覺出腿軟來,扶著案幾緩緩滑坐在地上。

  這亡國之君真不是好人能幹的差事啊。

  忽聞犬吠之聲,卻是那被強灌了毒酒的黑狗在痛苦呻吟,前爪刨地,想要掙脫侍者牽著它的狗繩;它渾身哆嗦著,卻還是拼盡全力想往殿外奔去。

  胡海看得心中酸痛,叫道:“快取清水來。”他也不知有何物能解這砒霜劇毒。

  那黑狗咕咚咕咚灌了半肚子水下去,不過片刻便都嘔上來,吐出一灘灘黃紅相間的帶血雜物。稍止了嘔吐,那黑狗強自支撐著站起來,蹣跚著仍是要往殿外去。

  “它要去哪兒?”胡海喃喃道,不由自主跟上去,穿甬道,跨廊橋,最終到了狗舍。

  卻見狗舍內,一窩未睜眼的黑色小狗團團挨擠著,發出幼犬獨有的哼叫聲,仿佛感受到母親的靠近,哼叫聲越發吵嚷起來。

  那黑狗晃著腦袋,前爪剛搭上狗舍籠門,便一頭栽下去。

  晴夜炸雷,暴雨驟至。

  胡海抹了一把臉,不知流淌著的是雨水還是淚水,也不顧狗舍腌臢,俯身而入,將那一窩小狗兜在衣裳里。他沉痛道:“將它好好埋葬了。”

  侍者忽道:“陛下,您……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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