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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讓你看看。”
“???啊???”
眼見祝北極迅速將所有窗口的幔帳都拉上,越季要閉緊嘴才能不讓心躥出來,他他他要幹什麼?是自己想多了麼?
“眼見為實。”祝北極的聲音如平時一般一本正經,卻開始解自己的腰帶。
這……這是在做夢吧。
“真真真、真要看?”
這個處境,越季很清楚作為一個大姑娘應該立即逃跑,可是不知怎麼的,身子像被粘住了似的動不了,於是她更加確定——
這一定是在做夢。
眼前忽然一黑,祝北極竟然吹滅了燭火。
越季的心中炸開一小片讓她說不清是喜是怕的煙花。
然後,房裡便又亮了,那點光來自他掌心,非常溫和。
夜明珠?鑲在腰帶上的夜明珠?又是拉帘子又是解腰帶又是吹燈就是為了給她看一顆夜明珠?
“看到了麼?”祝北極問。
“這是我們熒石派的信物。螢石派男弟子自幼修習先天童子功,是純陽之體,江湖中無人不知。看到這顆珠子,現在信了吧?”
聽著他語氣中些微的自豪,越季的心情一言難盡。
第53章 北狩
風颳到這裡,忽然變了聲調,長草在風中顛仆,伴著嗚嗚悲哭發出簌簌低泣。
“我猜,就是這裡。”越季勒住馬。
祝北極拿起皮卷看了看,又向四周望去:“應該是這裡。”
“咦?”越季把頭伸過來很長,“那些圈圈點點的是什麼?你想出塞?”
祝北極一下合攏皮卷,捲起來攥在手中。
“了不起麼……”越季撇撇嘴,一臉滿不在乎地帶馬走開了。
“誒,你看那邊——”
祝北極向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一片只是草生得有些稀疏,高矮參差,哪值大驚小怪。這很像她慣常使詐的法子,先引著他猜那邊有什麼不尋常,然後作為交換逼他說出去塞北的目的。
有一些事,卻暫時不便讓她知道。
“你看吶!”
看她的樣子,又不像胡鬧了。祝北極這才認真朝那邊望去,果然有些異常。兩人並駕向一旁高地,站在高處俯視下去,看得很清楚。一大片草原,有幾塊寸草不生,禿得壁壘分明,不像是天然而成。
“那個,像不像那個……”
祝北極道:“像是一種陣法。那些不生草的地方,應該是被挖開過,後來又埋上了。”
越季使勁兒思索著:“我在我姑父寫的書里,見過類似的陣,是火雷陣。”
青邊口之外這片廣袤無垠的草原,是暉朝和韃靼的交界,更是兵家必爭的古戰場。當年越思淵夫婦兩個,就是在這裡與韃靼廝殺,逢難被俘。
祝北極道:“你是說,有人在這個蹇將軍夫婦兩個遇難的地方,模仿他排布火雷陣?”
越季看他一眼,眼角掃過他握著的地圖皮卷,變出一臉的諱莫如深,一抬下巴:“不告訴你!”
然後,帶著馬,篤篤篤趾高氣揚地走了。
祝北極在後搖了搖頭,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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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越季和衣而臥,望著床帳頂,兩隻眼瞪得雪亮。
梆梆梆——木柝傳來。終於挨到時辰了!越季一骨碌爬起,推開房門,只見晨昏交替的夜空中,啟明星閃爍。
白天見的那片古怪草場,如果真是按照蹇策所記載的方法排布,那就應該只是大陣中的一部分。陣眼在啟明星之位,找到啟明星,就能找到她想找的。
經過祝北極的臥房外時她躡手躡腳,他耳目聰明,千萬別被他發現了行蹤。
只是她不知道,北極星現在並不在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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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很大,鼓起衣衫,聲音不同於草木沙沙。
“什麼人?”
馬上人背著身,可卻十分警覺。
既然泄露了行藏,祝北極乾脆走出樹叢。
那背影很是魁偉,馬環上掛著柄九尺長的巨斧。
“龍虎將軍?”祝北極認出青冥斧,頗為詫異。
聽到祝北極聲音,那人似是瞭然,先低聲說了幾句,本在他面前候命的人頃刻間散去。
“我還有一個漢名。”那人道,說著一兜馬轉回身,“祝北狩。”
“是——你?”
“龍虎將軍,就是祝北狩。”
前因後果亂紛紛撲來,一時間,祝北極明白了一些,卻又有什麼始終看不透。
第一次見他,他毒發氣弱,面無人色,第二次見他,他面甲遮臉,這一次,方才看得清楚了。
他生了張威而不莽的臉,眉目可稱英俊,卻因積了太多與年齡不符的鬱結,難以明朗。
龍虎將軍見到祝北極,就像老友重逢:“在這裡遇到,實在不易,可惜沒有酒。你怎麼會來?嗯,我記起了,在榆林時,你聽到過我們召集族人的草笛。”
“你呢?”祝北極道,“你來做什麼?”
“我不喜說謊,尤其對恩人。能講的,我知無不言,不能講的,就是不能講。”
祝北極道:“在榆林,對你下殺手的,有我大哥一份。我救你,不過是為他補過。你不必將我當成恩人。”還沒等他開口,祝北極又道,“勞動龍虎將軍親身前來,是為了火器?”
聞言,龍虎將軍濃眉一挑。
看他神色,祝北極知道剛才腦中瞬間閃過的念頭沒有錯。
韃靼軍向來忌憚火器,這一次古魯哥喪命水雷下,韃靼汗明里怒火衝天,暗裡心驚膽寒,火雷竟可以神通廣大到埋在水裡?暉軍再不能小覷!
韃靼細作用盡辦法,終於探知青邊口外有這樣一片研製火器的密地。為了慎重起見,這一次,龍虎將軍親身而來。
祝北極隱隱地感到,韃靼軍又在蠢蠢欲動,而這一次,將不弱於以往的每一次。
龍虎將軍忽然哈哈笑道:“我們兩邦……”
祝北極神色一沉,斷然道:“你我之間,豈是兩邦?”
龍虎將軍也收起笑,望著他,眼神凌厲毫不示弱:“不然呢?我的事,你應該很清楚。我生長在塞外,七歲前,只有一個乳名,叫阿南。從我記事起,我爹每晚看烏鴉歸巢,每春看大雁歸鄉,心心念念的,都是南歸。可是他不肯給我取大名,他說,不能認祖歸宗,就沒法名正言順,用不了多久,朝廷的軍隊就會接我們回去,到時候,讓皇族父替我取一個堂堂正正的名字。七歲那年,盛國威出使韃靼,我爹才知道,皇祖父已經駕崩多年,臨終前,留下遺詔,北狩。從此我便有了大名,祝北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