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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越存呢?”

  “越存是個悶葫蘆,說不出什麼,也攔不住越孛。不過……奮武王和那個徒有其名的孫成玉會不會根本不堪一擊,被越家輕易奪了宣化,控制整個宣府鎮。到時候,殿下您不是又落了空?”

  “不會。”祝斗南將手中軍報丟了過去,“京中剛剛派了五百鳥銃手支援宣府。越家人一怒上路,帶不走沉重的火器。如此一來,雙方可以斗上一斗。而那批火器,自然留下為本王所用。”

  高瞻聞言喜笑顏開:“您有了這樣法寶,可以震一震那些貪得無厭的韃子,讓他們再做退讓。”

  祝斗南得意而笑,忽地笑容一斂,低道:“你先退下。”

  高瞻留心一聽,外面有腳步聲,遠遠一見那面具,吸一口涼氣,慌忙從後門溜了。

  “來來來——”祝斗南拉著北極星到案前,“給你看一幅畫。”

  北極星沒理會:“到處傳得紛紛揚揚的那道軍令,是真的麼?你前日當真是奉了奮武王密令,才拒不出兵迎敵的?”

  祝斗南原本舒展的眉頭一壓,猶豫了下,好像十分為難:“事到如今,我也不再隱瞞。既然是密令,本應該秘而不宣。可眼下眾口悠悠,都將鳳翔公的陣亡歸責於我,尤其是越家,甚至大張旗鼓地興師問罪,我實在再難替王叔隱瞞。其實,我三番兩次暗示過你,我有苦衷,便在於此。於公,奮武王統轄宣府鎮;於私,他是四叔,我能不聽他的麼?何況,‘敢違軍令、格殺勿論’,就算是我,也不能違抗。越家是我將來的姻親,若非萬般無奈,我何忍眼見著老國公年邁上陣,殞身殉國?”

  北極星一字一句道:“我只問你,軍令是真的麼?”

  祝斗南覺得方才一番聲情並茂都白費了,怫然道:“軍令誰敢做假?那上面蓋有奮武王之印。用不用我拿出來讓你查驗?”

  北極星道:“我並未見過奮武王之印,就算拿出軍令來我也無法分辨。越家人趕到宣化,只能見奮武王之印而手無軍令,同樣無法辨別真偽。雙方本有舊怨,又都手握重兵,一言不合就會大動干戈。”

  祝斗南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你什麼意思?你是說,是我偽造軍令、設計挑撥,讓他們互相殘殺,然後坐收漁翁?好,就算我在你心中是如此卑鄙,也是如此不計後果麼?依你所說,他們誰勝誰負都好,此事一定驚動朝廷,軍令是真是假,最終自有定論,到那時我該如何?”

  北極星未答,的確,偽造軍令非同小可,祝斗南所言是真是假,他也並不能確定。

  “你也不想想,奮武王是什麼人?當朝第一貪權。為了爭奪九邊兵權,他跟越家抗了多少年?想要聯姻,又因我而廢。你說有人挑撥離間,不錯,只是那人不是我,而是他奮武王!挑撥的是我和我將來的外家!”祝斗南只怕他仍不信,揚手指天,“我對你所說,天可鑑。”

  祝北極道:“我對你說過,不要騙我。今天,再說一次,這是我最後一次信你,聽著,最後一次。”轉身欲離。

  “誒——”祝斗南扯住他衣袖,與他對視片刻,嘆了口氣,“從什麼時候起,你我之間每次見面就只剩下爭執,每次都要鬧得賭咒發誓?”

  北極星被他拉著的手臂逐漸不再緊繃。祝斗南笑道:“我請你來,當真是賞畫的。來來來——”

  北極星還是甩脫他手。

  “所謂‘閒時要有吃緊的心思,忙處要有悠閒的趣味’,別總繃那麼緊。”祝斗南拿起捲軸:“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圖’。”

  “給我看這個做什麼?”

  “你看啊,這上面所繪的江山,漁村野市、水榭亭台、茅庵草舍、水磨長橋,都是江南風物。我知道你性好山水,可放眼北方山水,大多是窮山惡水,沒什麼可留戀的,遲早,我們也移居江南,享受享受那人間天堂、枕上仙鄉,可好?”

  見北極星若有所思,祝斗南小心卷好畫軸:“這是真跡,萬金難求,收好。”

  北極星伸手一擋:“我喜‘清明山河圖’。”

  “清明上河圖?比千里江山圖更珍貴麼?沒關係,我一樣求來真跡送你。”

  “坊間多的是摹本,不在貴賤。清明上河圖繪得是北宋年間汴梁城市井百態,看著畫,就時時提醒著亡國之痛、割地之恥,讓人不敢錯把杭州作汴州。”

  祝斗南不悅:“你年紀輕輕,怎麼像那些腐儒酸士,張口閉口什麼國讎家恨,真是掃興!”

  “‘那些’?不要忘了,你是什麼出身!”

  “算了。跟你說這些當真無趣。我想說的是,北地荒涼苦寒,又連年爭戰不斷,怎比江南物富人豐,繁華太平?就算割了去……”

  這個割字十分逆耳:“韃靼所依仗的,是精銳鐵騎。為何漢唐昌盛,兩宋衰疲?原因之一,便是宋失燕雲十六州,少了蓄養戰馬的絕佳場所。北地邊關何其重要,如何能割?”

  “別這麼緊張。”祝斗南又轉而為笑,“我不過是跟你閒話,哪當得了真?你以為我這兢兢業業的是在做什麼?我親身鎮守邊關要塞,自當寸土不讓。這畫是專為你所求,不收,可就浪費我一番心意了。”

  “既然話不投機,就留著送給知情識趣之人吧。”

  “也罷。”祝斗南調整著心氣,依舊是一副平和,“將來,你位極人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貴不可言,自然不會在乎區區一幅畫。”

  “什麼一人之上,萬人之下?”

  “親王之中,以四王為尊。以祝堯蓂的富可敵國、祝堯封的大權在握,也不過是揆文王和奮武王,將來我若繼大位,你自然是四王之首的崇忠王。什麼揆文奮武,統統屈居你之下!”

  “尊貴的尚孝王,還在北地為囚。‘魚蝦游大海,龍困污池埋’,貧富貴賤,又有什麼可羨可鄙?”

  北極星背後,祝斗南的臉色,如一場潛伏的暴風雨,滾滾烏雲悄無聲息從四面包抄,連最後一絲光亮,也逐漸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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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個丫頭,有你插嘴的份兒?都是爺爺以往把你給寵壞了。越家的事輪不到你做主,到你婆家指手畫腳去——只要你嫁得出去!”

  越季壓著火氣,對越孛道:“這不是我的意思,是爺爺的意思?”

  “爺爺的意思?你去扶乩了,他老人家給你託夢了?騙誰!”

  “爺爺不止一次說——我們每個人都聽過。這些天來,我每晚一閉眼,就會想起爺爺的話。他出生在戰場上,一輛車裡。當時太爺爺得勝而歸,大伙兒吵著讓他給新生兒取名,他指著車就道‘轂’。一輛戰車,有兩駕兩驂,有御者、車左、車右,還有很多很多跟車的步卒。行軍作戰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整輛戰車,做其他的事也是一樣,要顧全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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