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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您覺得到底什麼樣的婆家才是好的啊?”

  “你這丫頭,怎麼一點不知羞臊啊?”

  “誒呀!”越季捂著兩邊臉,“倚酒三分醉麼,誰讓這秋露白勁道這麼足呢,您就說說看嘛!”

  越轂喝了口酒:“好夫婿,那當然是要像你姑丈一樣。”

  越季又不笑了,有點後悔提起這個話頭。姑姑姑父戰死沙場的舊事,是爺爺心中一道永遠無法癒合的陳疤。

  越轂嘆了口氣:“你姑丈沒有什麼顯赫的門第,是我一個親兵的遺腹子。出身不高又有什麼?他樣貌、性情比誰差了?文武雙全,又是重情重義,平日裡話不多,可對你姑姑是極盡包容。若是你將來的夫婿能如你姑丈一般,爺爺就老懷安慰嘍。不過——話說回來,你姑姑雖然也是愛惹是非、性子暴躁、不拘小節,可比你得體多了,真不知道這世上有沒有人能受得了你。”

  越季怒:“爺爺!”

  越轂立即轉換話題,雙眼眯成一條縫:“嗯,好!開襟樓的臘汁兒,這麼多年都沒變過,還是那麼濃,那麼厚。”

  越季由怒轉喜,覺得滿足了。越轂自從當年卸甲,皇上以體恤他腿上戰傷為由,禁他離京。偏越轂嘴饞,而開襟樓的方子又是密不外傳。若派旁人去竊取,又可能走漏了人家視為命根的寶貝,所以,堂堂七姑奶奶便去吹了一個月灶火。

  “想當年你爺爺馳騁疆場、縱橫九邊的時候,每次經過西安府,再忙也要去一趟開襟樓,來一碗臘汁大肉,實在來不及,往懷裡一揣,騎在馬上吃。一手秋露白,一手臘汁肉,‘馬上懸壺漿,刀頭分頰肉’,人生幾何啊……現如今,唉!”

  “您都這麼大年紀了,又早都不帶兵了,難道皇上還不放心您……”

  “噓——”越轂豎起胖胖的手指頭,朝左右瞄了一眼。

  越季知道,為什麼家裡總是門庭若市。皇上不信越家。越家的兵權越重,功勞越大就越惹人猜疑。高門深院,總像包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和禍心,所以所幸大敞四開,爺爺學得是郭子儀。

  越轂確定環境安全才又道:“三十年了,我沒出過京城,你大伯在京中也有十幾年了,可皇上還是不放心,張掖才大了場勝仗,就一定要讓咱家的嫡長曾孫三千也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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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譽站在窗口,看著窗外漸疏的梧桐樹。快重陽了。重陽是敬老祈壽之節,別人家兒孫滿堂,共享天倫,而他卻在佳節前夕痛失愛孫。

  一身縞素的吳二夫人嚎啕大哭。吳大夫人怎麼也勸不住她,自己急出一身汗。吳伯塤被她哭得心煩,自己身為大伯又不好斥責,皺著眉。

  “公爹!大伯!你們可要為量兒做主啊!”吳二夫人哭得更加兇猛,捶著自己胸口,“量兒他才二十歲,二十歲,還沒娶親,就被越家那歹毒的小畜生給害死了!他可是先皇后的侄兒,貴妃娘娘的堂弟,未來的駙馬爺啊!”

  吳伯塤斥道:“誰讓他自己先動的手?”

  “量兒不過嚇唬嚇唬他,怎麼會真想傷人呢?那小畜生可是一點皮都沒傷到啊。”

  “父親——”吳伯塤沉吟一下走到吳譽身後,“無論如何,量兒是因越三千而死,吳家當真不計較?”

  “開襟樓上儘是官眷,眾目睽睽,刀是誰的?傷了哪裡?致命死因?刀是他自己的,只是傷了手臂,中毒身亡。咎由自取,還想計較什麼?”

  “可是……”

  “咎由自取。”吳譽一字一字重複著,眼眯起,眼角有淚,很快便隱進密布的褶紋中,“該死。”

  “別哭了!”吳伯塤忍無可忍,低呵道。

  吳二夫人卻不肯收斂:“難道咱們吳家,就這樣被人騎在脖子上,被人家欺負麼!”

  吳伯塤怫然道:“我吳家這是寬宏大量,積德累仁。你婦道人家懂什麼?”

  吳大夫人也勸:“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想當初,先皇后沒的時候,你大伯還抱憾,中宮無子啊,是公爹提點,不該重男輕女,大公主和五公主是先皇后的親女,吳家的外孫女,要一視同仁,體貼照看。尤其是五公主還年少,皇后一去,傷心過度,日夜啼哭。公爹說了,無論氣度樣貌,瑕兒是女孩兒們裡頭最像先皇后的,儘快送了她入宮陪伴公主。現在想想,若無當日的慈愛之心,又哪來今日的錦上添花呢?所以啊,我勸你,凡事寬心,今日退讓,安知不是為了後日積福呢?”

  吳大夫人絮叨個沒完,吳二夫人心知她不會放過一切炫耀自己女兒被冊立為貴妃的機會,再想想自己那英年早逝的兒子,嚎得更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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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已過,天氣轉涼,秋蟲寥寥。承平帝伸袖拭了拭本已一塵不染的神位:“還記得麼,今天?又是一年了。”

  三十年前的月亮隱在漫天的血光和硝煙中,晝夜不停的炮火震得大地搖晃,門窗劇顫,容身的陋室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震得四分五裂,成千上萬的韃靼兵就要破門而入,大開殺戒。

  祝堯齡緊緊抓住吳淑琴的手才能使自己的身子不顫抖。周遭暫時安靜下來,祝堯齡好久才緩過一口氣,臉上的蒼白轉為怒紅,恨恨的:“為了逞一人之能,竟至父皇安危於不顧麼?堂堂大暉天子,即便暫時去北地客居,韃子又怎敢冒犯?只要我們盡數繳納贖金,父皇自可安然歸來。現如今他卻要逞強,帶著這麼點兵,就敢跟十萬鐵騎抗衡,真是螳臂當車,他死便死了,殺得韃子性起,一怒屠城,他就是累君誤國的千古罪人,萬死難辭其咎……”

  忽然祝堯齡住了口,似乎意識到什麼,臉色大變,喃喃道:“為什麼停了?為什麼炮火聲停了?淑姐,淑姐,是不是我們的炮都用光了,已經破城了,韃子就要殺進來了,是不是?!”

  吳淑琴想起身到窗口看一看,卻被祝堯齡死死扯住:“韃子要屠城了,我聽說,他們……他們殺降的,一個都不會放過,砍下所有人的頭,堆成錐塔,割下每個人的耳朵來邀功……”

  吳淑琴只有一遍遍地撫慰:“不會,殿下是天之驕子,洪福齊天……”

  祝堯齡忽然無名火起:“為什麼非要跟他們打?這些不事稼穡的野韃子,他們有什麼見識?又不要我們的地,不過是想要些金銀茶帛,給他們就是,就算要地,我朝疆域遼闊,九牛一毫割去何妨?宣化算什麼?京城又算什麼?沒了北京,我們還有中京、南京、西京。北邊戰火不斷,死守這個京城又有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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