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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橋卻如墜冰窖,坐在車裡動彈不得。

  那個穿著火紅大衣的漂亮女人朝她眨眼笑著,歡快地拎著那些禮物跑進了公寓,消失在她的視線里。

  那是一團耀眼的火焰,而她不過是塊乏味的冰塊。

  南橋手腳冰涼地看著易嘉言轉過身來,眉梢眼角是還未來得及融化的暖意。

  他步伐輕快地走了過來,打開車門,坐進車內。

  “她……”南橋怔怔地望著他,只覺得這一瞬間似乎已然失去語言能力,“不是說,不是說只是同事嗎?”

  不是說好是頂頭上司的女兒嗎?

  為什麼對她笑得那麼溫柔,為什麼才剛剛分別就又見面,為什麼把過去只給我的禮物都送給了她……那麼多的為什麼,可南橋一句也問不出口。

  易嘉言唇角微彎,似有些不經意地說:“和雅微共事幾個月了,她很有趣,相處起來也很愉快。”

  ……所以呢?

  “所以——”像是知道她心裡所想一般,易嘉言轉過頭來朝她眨眨眼,“如果能夠有所發展,我爸和你媽大概很快就能放寬心了,用不著老擔心我會成大齡單身男青年。”

  他像是在講笑話一樣,表情是如此愉悅。

  但南橋笑不出來,一顆心懸在半空,像是被人用手提著,一旦放手,就會摔得粉身碎骨。

  她艱難地組織著語言:“你,你喜歡她嗎?”

  然後用滿懷希冀的目光看著他,小心翼翼,迫切不已。

  求你了。

  別說喜歡。

  千萬不要喜歡她。

  狹小密閉的空間裡,空調嗡嗡作響,熱風吹在面上燥熱到近乎沸騰的地步。

  易嘉言點頭,說:“喜歡。”

  然後是一句更加肯定的:“我喜歡她。”

  砰。

  那隻手猛然鬆了開來,心臟從高空墜落,狠狠地摔在地上。

  南橋呼吸急促地坐在那裡,忽然間無所適從。

  她覺得可笑,她做了那麼多,下了那麼多決心,義無反顧地拋下了所有自尊所有牽絆,自以為可以不顧一切奔向他,到頭來卻忘了問一句他的心裡是否留了空給她。

  他說喜歡。他喜歡上了別人。

  有熱淚在眼眶裡沸騰,就快要泛濫成災。

  她猛然間轉過頭去看著窗外,雙手緊緊地拽著衣角:“回家吧,我們回家。”

  就連聲音也是極力壓制住的,怕抽噎出聲,怕他為難。

  她死死掐著手心,咬著下唇,告訴自己不要哭。

  而她並不知道,坐在一旁的易嘉言在她轉頭後的那一刻就再也沒有了笑意。他看著她單薄瘦弱的側影,看著她攥的緊緊的手,耳邊是她那拼命克制住哭音的聲音,忽然間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

  他不是故意要這樣做的。

  他比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想要保護她,不讓她受到一絲一毫傷害,可是沒想到到頭來傷她的卻是他自己。

  他艱難地轉過頭去開車,低聲說:“好,回家。我們回家。”

  那個家,是他們共同的家,時刻提醒著他,他們是兄妹,不該有的牽絆就該一刀斬斷。

  ***

  家裡的阿姨做了一桌豐盛的飯菜,全是南橋和易嘉言愛吃的。

  見他們一同回到家裡,媽媽有些詫異地問:“怎麼一起回來了?”

  卻不等他們答話,就震驚地看著南橋露在空氣中的額頭,急切地走了上來,“你,南橋,你……”

  南橋伸手摸著那道憑空消失的疤痕,對她抿嘴笑:“沒有了,我把它去掉了。”

  媽媽張著嘴站在那裡,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眼眶卻驀地紅了:“你,你怎麼這麼傻?”

  南橋慢慢地摸著額頭,最後低聲笑了:“是啊,我也想知道我怎麼這麼傻。”

  客廳里,易嘉言站在那裡沉默不語,連扯開嘴角笑一笑也做不到。

  一頓飯吃得異常沉默,父親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他這次出差的情況,他答得含糊,思路也不太清楚。

  只要一抬頭,就會看見坐在對面的南橋。

  她一定以為她掩飾得很好,卻不知只需一眼,他就能看出她拼了命隱藏住的傷心。

  南橋沒吃多少就回屋了。

  易重陽問他:“是你陪南橋去的醫院?”

  易嘉言搖頭:“我趕到的時候,她已經做完手術了。”

  做母親的人沉默不語,自責地坐在那裡。易重陽拍拍她的手:“孩子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有的事情是可以自己決定的,你不需要怪自己。”

  這樣的氣氛讓易嘉言心情很沉重。他很想告訴黃姨,南橋之所以會做這個決定全都是因為他,可他說不出口,也不能說出口。

  睡前,他思量再三,敲開了南橋的門。

  南橋穿著睡衣站在那裡,沉默地看著他。

  他與她對視片刻,合上身後的門,終於說出了口:“南橋,我們談談。”

  談什麼,從何談起,這些都是困擾他的問題。

  易嘉言走到窗邊,背對她站了一會兒,才說:“盧雅微和我從各方面來說都配,對黃姨和我爸而言,她是最佳人選。從事業上來說,她的父親也希望我們能夠有所發展,這對他、對我而言,都是好事。”

  南橋沒說話。

  他低頭看著書桌上的那些龍貓玩偶,每一隻都是他陪她挑的,伸手摩挲著一隻她最喜歡的,他輕聲說:“我知道對你來說,我一直都是你的嘉言哥哥,當妹妹的難免會害怕哥哥有了女朋友,擔心會因此失去哥哥,這些我都能理解。”

  鬆開那隻龍貓,他自我安慰似的笑了笑:“但是南橋,你放心,在我心裡,你一直都會是我最疼愛的小南橋。不管談戀愛也好,有了自己的家庭也好,沒有什麼會影響我們的關係。”

  他全盤否認了她對他的特殊情感,把一切歸結於女孩子的敏感和占有欲,歸結於妹妹對哥哥的依賴。

  南橋聽他說著這樣的話,看著他始終不曾轉過身來的背影,心裡一下一下鈍鈍的疼。

  不是這樣的。

  根本不是這樣的!

  她從來沒有把他當哥哥看過!在她眼裡他一直都是易嘉言,是那個沒有緣由接受她、對她好,永遠出現在她最難堪的時候,保護她安慰她的人!

  他可以拒絕她,可以不接受她,但他不能否認她的心意。

  這樣想著,南橋忽然上前兩步從背後抱住了他。

  懷裡的人身軀一僵,幾乎是下意識地去拉開她環抱住他的雙臂。

  南橋死也不肯鬆手,牢牢地抱住他,轉眼間就淚流滿面。

  她帶著哭音說:“就一下,就一下好不好?”

  幾乎是卑微的乞求。

  易嘉言的手頓時停了下來,再也拉不動她。

  是短暫的半分鐘,耳邊只有窗外的凜冽北風,和胸腔里沉頓的心跳。

  生平第一次,她得以張開雙臂毫無阻礙地擁抱他,用她坦誠一片的真心,哪怕他自始至終不曾轉過身來回應她。

  她還恍惚地想著,至少有過這樣一個擁抱。

  當她老了,看著他兒孫滿堂時,至少還能記起她和他曾經有過這樣一個親密的舉動,記得她曾帶著滿腔孤勇,不辭冰雪為卿熱。

  愛情是毫無緣由的事情,有一天你遇見一個人,心跳忽然快了幾秒鐘,而他走過轉角處不見蹤影時,你才忽然發現自己明白了何為懷念。

  那是如此簡單的事情,不知從何而起,不知從何而終。

  就是看見你,想起你的時候,心會跳。

  就是看不見你,想見到你時,心會痛。

  半分鐘的時間如此短暫。

  最後,易嘉言還是拉開了她的手,轉過頭來幫她擦掉了眼淚。

  他說:“傻瓜,你不會失去我的。”

  她淚眼朦朧地看著他,看著他心疼的眼神和溫柔的神情,有那麼一秒還以為自己又有了希望。

  可是下一刻,他卻吻了吻她的額頭,低聲說:“南橋,你永遠,永遠是我妹妹。”

  他用這樣溫柔繾綣的話語,一刀斬斷了她所有旖旎的念頭。

  ***

  這一次,易嘉言在家裡連三天時間都沒有待滿,就又一次收拾行囊踏上了旅途。

  他去了法國,選擇留在那裡監督一個項目,從頭到尾大概要半年時間,他說要趁此機會好好歷練。

  盧建明坐在辦公室里,詫異地看著他:“我以為你不喜歡常年奔波的,還打算讓你這次回來就不要再飛了,留在公司里幫我。怎麼,忽然又改變主意了?”

  易嘉言平靜地站在那裡,越過盧建明俯瞰著這座大廈下的半個城市。

  “是,我改變主意了。”

  “那雅微……”盧建明沉吟片刻,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雅微有自己的主意,她的決定我不干涉。”易嘉言淡淡地笑了,“而我也有自己的主意,我們倆的事情,盧總你也不要干涉了。”

  三天後,易嘉言飛走了。

  南橋沒有去送,只是站在窗邊看著他把行李拎上車,然後遠遠地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

  她靜靜地站在那裡,笑著跟他揮手。

  陽光太耀眼,她眯著眼睛,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見他也朝她揮了揮手。

  依稀記得她來到這個家的那天,他站在門口,姿態閒適地朝她笑,溫柔地說了聲:“南橋,你來了。”

  我來了,而你卻走了。

  ☆、第23章

  易嘉言走以後,南橋的生活平靜很多。她認真地看書,認真地學習,認真地聽好每一堂課,認真地準備保研面試。

  也沒有必要繼續執意留在北市了,能去遠方,那就去遠方,反正北市也沒有什麼牽絆她的人或事了。

  她申請了上海的大學,想要看一看張愛玲筆下那個五光十色的城市。

  “不亂於心,不困於情。不畏將來,不念過往。如此,安好。”

  只是像易嘉言這樣的人,總是活在眾人的矚目當中,不管走到哪裡,他總會時不時地出現在她的世界裡。

  報紙,電視,新聞,他人口中……信息世界真的很可怕,走到哪裡都能遇到他。

  南橋總會在雜誌上讀到他的專訪,得知他又在法國赴宴了,受邀去總統府上參觀了,與某某知名法國明星共進晚餐了,與國際公司洽談合作項目了……而無一例外的,他的身旁都有個漂亮女人的陪伴。

  盧雅微,那個女人總是笑得優雅俏皮,任何場合都不會遜色於那些高挑白淨的歐洲女人。

  見多了,南橋的心好像也死了。

  她不得不承認他們很配,是從各個方面都很協調合襯的那一種。

  聚光燈下他們同進同出,相視一笑也帶著十足的默契。

  南橋也總算安心了,看他過得不錯,她也就沒什麼理由自怨自艾了。背上行囊,她揮別北市,踏上了去往上海的旅程。

  臨行前與沈茜和靳遠聚了聚,幾個月前的事仿佛成了一道難以丈量的溝壑,三人相對無言,再也沒有了以前的放任自如。

  沈茜說:“一定要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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