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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長亭站定在後面,指尖不自覺地輕顫了起來。

  朱棣三人不知道何時已經到了,朱棣從陸長亭身邊走過,輕輕地握了一下陸長亭的手,一觸即放,隨後神色自然地走到了洪武帝的身邊去,神色自然得仿佛剛才什麼也沒做似的。

  陸長亭的心稍微定了定,目光越過前面的人群,望向了殿內更深的方向。

  沒有動靜。

  陸長亭的眼皮不自覺地跳了起來。

  那頭洪武帝突然怒喝了一聲,御醫們嚇得忙跪地磕頭不已。而就在這個場面混亂的時候,裡頭跑了個小宮女出來。洪武帝見了那宮女,臉上五官頓時繃得緊緊的,原本鬆弛的眼皮都被撐開了,雙眼灼灼,眼底一片漆黑深沉。

  洪武帝沒有再斥責御醫,他快步走了進去。

  朱棣三人完全被洪武帝遺忘在了身後。

  陸長亭也無法跟著進去。

  他們都一致地望著那個方向,誰的臉色都不輕鬆。

  陸長亭不自覺的地攥了攥手指,掌心一片濡濕。

  好像度過了一段漫長的時光……

  陸長亭都感覺到雙腿發麻了。

  洪武帝走了出來。

  身後的宮人哀聲哭了起來。

  猝不及防。

  陸長亭有一瞬間的頭腦空白,幾乎無法清醒地思考。

  哭聲彼此感染,開始接二連三地響起,往外擴散開……

  朱標還是如歷史上那樣,病死了。只唯一不同的是,他不是病死在他鄉。陸長亭目光略略茫然地朝四周掃去。站在角落裡的宮女,死死抱住了懷中的少年。那是朱允炆。朱允炆除了初時竭力掙扎以後,便跟個木頭人似的,傻呆呆地倚在宮女的跟前,目光比陸長亭還要茫然幾分。

  才不過十二歲。就要成為無父無母的孤兒了。縱然上頭有個皇爺爺,但以洪武帝的年紀,又能護得了朱允炆幾年呢?

  陸長亭想到這裡,不由得微微別開了目光。

  也許是殿中人有些多了,陸長亭覺得空氣有些不大暢通,胸口陣陣發悶。他也不知道過去了過久,就好像經歷了一段很長的時間似的,大家都開始往外退了……陸長亭也才混在人群中,跟著一塊兒往外退。

  陸長亭腦子裡閃過了那天朱標和他說話時的模樣。

  大概真的是最後一眼了……

  正恍惚間,陸長亭的肩被人輕碰了一下。

  陸長亭轉頭去看,就見朱棣站在他的身側:“跟在我身邊。”朱棣沉聲道。

  陸長亭點點頭,邁動酸軟的雙腿跟上了他。

  等回到朝堂之上,眾人也都換上了愁苦悲痛的神色。只不過他們眼底有幾分真悲痛,那就不知道了。

  洪武帝久久都不曾再出現,眾人也不敢擅自退去。一些老臣哪怕站得雙腿都酸了,也不敢肆意挪動腳步。

  時辰一點點推移……洪武帝總算走了出來。

  洪武帝兩眼紅腫,身形微微佝僂,如同風中折了腰的樹,全然沒有了往日的皇帝風範。他坐下來,並未立即散朝。他坐直了身子,威武冷厲之氣漸漸重新籠罩到了他的身上。

  “涼國公……”洪武帝緩緩開口了。

  陸長亭心一緊,知道這是要拿藍玉開刀了。這也比歷史上提前了許多!

  清算不至於就在今日了結,但藍玉的日子不會好過了……

  在這個悲痛的時候,洪武帝依舊很快就清醒了,他或許很快就決定好了選擇扶持朱允炆。而皇孫年幼,在這樣的時候,洪武帝就更要用雷霆手段,斬去囂張的武將,除掉那些皇孫未來路上可能存在的荊棘。

  洪武帝為朱允炆掃清武將。

  等到朱允炆上位以後,他身邊的文臣就會開始建議他掃清幾個叔叔了。

  似乎一切都最終走上了歷史的軌道……

  陸長亭卻覺得心底緊了緊,有種說不出的悵然。

  待到終於散朝的時候,眾人莫不是四肢酸軟,精神不濟。一天之內,經歷了如此一段跌宕起伏的過程,誰還有力氣殘存呢?

  朱棣幾人並未退去,他們留在了宮中。不過分別的時候,朱棣回頭安撫地看了一眼陸長亭。陸長亭沖他不著痕跡地輕點了一下頭,然後才出了宮門。

  之後幾日,整個應天府都忙亂了起來。

  洪武二十二年,太子朱標薨,皇孫居喪毀瘠。

  太子雖逝,但該封賞懲罰的要繼續往下進行。藍玉很快就遭了秧。種種罪責加於身不止,洪武帝還令人繼續搜羅藍玉一系的罪證。眾人都知道整個應天府籠罩在了一片陰翳之中。他們睡夢中,都隱約是多年前胡惟庸案的時候……那時候株連餘黨多達三萬人……鋪天蓋地都是血色。

  也不知道有多少個人做了噩夢。

  但在種種風波之餘,朱棣躍入了眾人的視線之中。這個手握軍功,把守一方要塞的燕王,將他的哥哥朱棡深深比了下去。晉王朱棡在這次北伐中,將他辛苦維繫的形象丟了個乾淨。朱棣順利打得勝仗,而朱棡領兵出塞,連殘元的人馬都未見到,他就抽身還朝了。洪武帝被朱棡氣了個倒仰,再一看朱棣,一下子就覺得這個四兒子顯得乖巧能幹了起來。

  眾朝臣心理也差不多。

  如果沒有朱棡作對比,朱棣雖然出色優秀,但也不至於叫人如何驚嘆。但有了朱棡就不一樣了。

  洪武帝也滿心歡喜,以為在他走後,朱允炆還能有個叔叔鼎力相助,自可保大明江山不動搖。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嫡長死後,便是這位嫡孫作為後繼了。

  私底下,難免有人說些閒話。

  朱標走後,當今洪武帝最寵愛的兒子就是朱樉了,而還有個四子極負軍事才能。有些人暗暗嘆息,直說這二人可惜了不是嫡長,差了個名頭,就差了個位置。以後還得朝侄兒見禮。這些話雖然是私下傳,但總歸有些進了朱棣、朱樉的耳中。

  陸長亭覺得,恐怕朱允炆也會聽見一二。

  朱樉聽了這話自然是極為不滿的,他也並不在陸長亭跟前掩飾。

  “大哥走了,照顧允炆,確實是當叔叔的應該做的。但日後允炆難道真要叔叔給他行禮嗎?”朱樉冷嗤道。

  陸長亭回想了一下歷史上的記載。

  他記得當時朱樉、朱棣都對朱允炆甚為不屑,然後朱允炆轉頭就將這個事說給洪武帝了。不過當時洪武帝對兒子並沒有那麼深的提防,這才沒有降罪下來。而之後朱允炆登基做了皇帝,他身邊幾個能幹的文官,也都提起了幾個叔叔不尊他的事……種種因素加在一處,終於,這個年輕帝王,決定收繳幾個叔叔的兵權。

  這種事說不清究竟誰對誰錯。

  不過陸長亭可以肯定的是,從這一刻開始,朱允炆就已經和他的叔叔們站在對立面上了。

  一方正當年輕力壯、手握大權的時候,一方卻還未及弱冠,全靠身後東宮之臣扶持,頭上偏偏又頂著皇太孫的名頭。

  陸長亭輕嘆了一口氣。

  “長亭也為二哥覺得不甘吧?”朱樉道。

  陸長亭搖了搖頭:“我是在想太子……”

  說到朱標,朱樉倒也不好再發脾氣了,一時間都沉默了下來。

  不多時,朱棣便進來趕人了。朱樉不快得很,但這裡確實是燕王府,朱樉也只能先行離去。待朱樉一走,朱棣才道:“此事你便不要多加擔憂了。”

  “我沒擔憂。”陸長亭腦子裡不自覺地又閃過了朱標囑託給他的那些話。

  “我明日便要回北平了。”朱棣道。

  陸長亭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樣快?!”他有種仿佛才與朱棣見了沒多久的感覺。

  “嗯。”朱棣眸光沉沉,面上神色辨不出喜怒。不過陸長亭總覺得他的情緒似乎不大高。

  “今日我已經去見拜別過父皇了,明日一早便要啟程。”朱棣又道。

  陸長亭張了張嘴,一時間也不知道能說什麼。說不舍的話,好像也沒什麼用,只是更添心中不快而已。那還能說什麼呢?陸長亭心底又浮起了幾分悵然。

  以前他從不會這樣。但是在這短短几個月內,這些情緒頻頻從心頭浮現……

  “父皇瞧上去不大好……”朱棣低低地道。

  陸長亭回憶了一下白日裡見到的洪武帝,的確,喪子之痛哪裡是那麼快就能走出來的。何況洪武帝這個年紀,本就身體一年不如一年,突然遭此重擊,白髮人送黑髮人,自然更難從悲痛中抽離。哀極必傷,洪武帝的身體自然有所虧損。

  瞧上去的確是不大好。

  難道說在朱標薨逝的日期提前了以後,洪武帝駕崩的日子也要提前了?

  陸長亭臉色微變,不過到底壓下了心中的猜測。這只能是猜測,半點也不能表現出來。

  陸長亭還在思考洪武帝的事,這頭朱棣卻突然間伸手攬住了他的腰,湊近來,啞聲道:“我明日一早便走了,長亭便沒有半分表示嗎?”

  第226章

  說是一早離去, 朱棣還當真一早就啟程了,彼時星光還亮著, 太陽還不知在何方。

  陸長亭並未宿在燕王府, 畢竟他已經有自己的宅子,再繼續留在燕王府,便顯得著實不大像話了。因而一早朱棣要啟程, 便差了人到陸宅來報信。陸長亭的門被敲響後,他打了個激靈,原本還困頓的腦子立刻就清醒了過來。

  陸長亭匆匆換好了衣裳,便往燕王府去了。

  燕王府門早已經大開,高大的身影就站在了門口, 燈火落下來,將他的身影拉得長長的, 更顯說不出的高大修長。那是朱棣。

  陸長亭只掃上一眼, 就知道這是已然要啟程了,如果不是為了等他前來,恐怕這一行人早已經有所動作了。

  陸長亭不由得加快了步子,三步並作兩步到了朱棣的跟前。朱棣原本沉著的五官, 立刻就展露出了兩分笑意。他轉頭吩咐了親衛,命他們先在門外等候, 爾後卻是帶著陸長亭往王府內走去。

  “大哥二哥都曾往你宅子裡送了人, 我便也留了人給你,至於用不用,還是瞧你自己的喜好。”

  陸長亭點了頭。

  他孤身一人在應天府本就多有不便, 留了人給他,自然是好事。

  “四哥這便走了……”朱棣頓住腳步,定定地看向了陸長亭,他眼底的迷霧散去,這才展露出了濃濃的情意來。

  這處院子中,不知道何時已經沒了人。院中一片寂靜,只餘下了彼此的呼吸聲,和極為細小的蟲鳴聲。陸長亭抬頭看了一眼朱棣,伸手環住他的腰,借力踮起腳,蜻蜓點水般地吻了一下朱棣的唇:“……四哥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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