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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冷笑:“你以為自己十分有才學嗎?你的策論我看過……”
陸長亭打斷了他:“此話慎言,若是說錯了,我也救不了你。”
青年一怔,對上陸長亭冰冷的目光,他陡然驚出了一身冷汗。是啊,那策論乃是由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共同定下的啊,更有文臣總裁附議,他若貶低那策論,豈不是在指責皇上、太子乃至大臣都眼瞎了嗎?
青年忙閉了嘴。
陸長亭見他這樣輕易就偃旗息鼓,還忍不住有些想笑。
他還當這些人如此來勢洶洶,應當是做了如何萬全的準備呢。
此時旁邊的男子冷笑道:“陸長亭,你莫要得意,你舞弊之事必將傳遍天下。屆時會有無數百姓、讀書人唾罵你,將你引為恥辱……”
“沒有證據便瞎說話,當心自己成了恥辱。”
“不見棺材不落淚!”男子怒道。
“莫要不撞南牆不回頭啊。”陸長亭淡淡地回道。
男子更怒,抬手幾乎指到了陸長亭的鼻尖:“你!”
“我?我如何?”
“你且等著吧……此時你尚能得意,待之後你又能如何?那時可莫要夾著尾巴逃竄!”
陸長亭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冷傲之色幾乎從他的眼角溢了出來。
男子看著他的模樣,頓覺自己完全沒被對方放在眼中,這種赤。裸。裸的蔑視,讓男子感覺到了羞惱。
陸長亭抬手撥開了男子:“去吧,你們想和誰說,就和誰說去……三子。”
“誒!公子!”三子猛地回過了神,忙衝過去跟在了陸長亭的身後。
“去讓夥計準備飯菜,我餓了。”陸長亭淡淡道。
誰都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
此時吳觀玄慢慢走了過來,冷眼掃了一圈那些舉子,爾後對陸長亭道:“到我這邊來。”
舉子之中也是各有派系的,如今這個客棧中的人便差不多乃是吳觀玄這一方的人,見吳觀玄站了出來,客棧中的其他舉子頓時便跟著冷冷地掃了一眼那些擅闖的舉子。
那些舉子還當結果會分外順利,誰能想到……這陸長亭身邊竟然還有維護之人呢!
可就這樣離開,豈不是又太過沒面子?
那些舉子有些猶豫。
而陸長亭可絲毫不猶豫,他舒舒服服地用起了食物,食物的香氣很快飄滿了整個客棧。
那些舉子的臉色更黑了。
“不見棺材不落淚!”他們忍不住又惡狠狠地道。
還不等陸長亭抬頭,吳觀玄便已經當先朝他們的方向看了一眼,冷聲道:“奉勸諸位莫要不撞南牆不回頭。”
陸長亭抿了抿唇。這吳觀玄竟然當真維護他?
那些舉子見實在無人搭理,只得不甘不願地往外出去了。
就在這時候,有人來到了桌旁。
一片陰影跟隨著落到了陸長亭的頭上。
陸長亭不得不抬起了頭:“有何事?”
這一看,陸長亭才發現站在自己跟前的是施顯。
“可是因我的事,妨礙了陸公子?”施顯面色複雜地道,眼底倒是透出了幾分真摯的歉意。
“與你何干?”陸長亭輕笑一聲,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當時是何子友惹惱了我,才會有那一出,與你沒有干係。”
陸長亭可以不將那些人看在眼中,但施顯就未必了。
以他的觀察來看,施顯應當出身並不如何。何況施顯口舌並不如何伶俐,哪裡能說得過那些個刻意來找茬的舉子?陸長亭想也不想便道:“你不必管此事了。”
何子友聽見這番話,心底頗為複雜。
原來不是為了施顯出頭?就為了當時他不慎將飯菜酒水都推到了陸長亭的身上去?何子友覺得自己落得如今模樣,實在有些冤!但冤又如何,咬了咬牙,也只能如此了。
倒是周圍的其他人聞言,看向陸長亭的目光都多少有了變化。之前他們都覺得陸長亭是極為冷傲的,不願與人為伍的,正因著這一點,他們便也對陸長亭多有冷待。但是聽陸長亭這番話,誰人還能覺得他是冷傲的呢?他連施顯都能下手維護!這樣的人……不說做朋友或如何,但他身上的品性是叫人覺得暗暗嘆服的。
他們未必喜歡施顯,但他們卻實在被陸長亭這一手給鎮住了。
施顯也感動極了,忙道:“您不必如此維護我,此事因我而起,我自然應該有所擔當!”
陸長亭沒搭理他。
這人是說不聽了嗎?
陸長亭哪裡知道,此時周圍的人都暗暗感動於他所表現出的品性來。
難怪吳公子願意與之相交,還是吳公子眼睛更為銳利,竟是一眼就看出來了這陸公子的不凡之處。吳公子看上的人,果真是不錯的……看來日後,可與陸長亭相交!
何子友將這些人的神色收入眼底,不由露出了嫉妒之情。他自認才學不差,又生得風流俊俏,實在一副好模樣!但他沒有想到,自己並未迅速在這人群中吃開,反倒是那陸長亭……之前還引得眾人嫌惡,此時不過簡單的幾句話,便突然間又博得了眾人的好感。這是為何?
他們之間的差距在於何處?
何子友再度陷入了一片茫然之中,難道他以前都錯了嗎?
陸長亭舒心地用完了食物了,這才站起身來,道:“出去逛一逛如何?”
吳觀玄欣然應之:“好。”
其他舉子也跟著出聲道:“不如一同前往,這個時節正是賞杏花的時候。”
“不錯不錯……”
說著有人不自覺地往何子友的方向掃了一眼,何子友聽到杏花二字,就已然陷入了一片尷尬之中。
眾人跨步向客棧外走去,何子友稍作猶豫,還是跟了上去。
自打出了客棧以後,這一路陸長亭便聽見了許多有趣的傳聞。
當然,其中多是關於他的……
利用風水手段云云……這應當是那幾個舉子傳出去的。
寫得一手錦繡文章,聽聞策論驚艷朝堂……這應當是洪武帝給他打的廣告。
他抓過山賊,平過白蓮教,還和燕王一同上過戰場,實乃英雄也……這不知道是誰傳出去的……
聽到前面,吳觀玄先變了臉色:“他們還真敢傳出去!一群拎不清的玩意兒……”
的確是拎不清。
若是當真出了科舉舞弊案,那麼其中不知道要牽連多少舉子,絕不是陸長亭一人這麼簡單,很有可能他們自己都會拉下水。並且,他們這般無憑無據、不管不顧地濫用士林之名,企圖左右皇帝的決策,這不是明擺著得罪皇帝嗎?
陸長亭淡淡道:“多是目光短淺之人,他們會有如此表現,倒也正常。”
跟在後面不遠不近的何子友頓覺臉紅,他總覺得陸長亭仿佛是在說他一般。
其餘跟隨的舉子也多是面有慍色,怒道:“這等胡話,他們也敢談論?那些人就因自己落了榜,便如此瘋狂嗎?實在是……”
陸長亭暗道,得虧這些舉子的領頭人乃是吳觀玄,而吳觀玄恰巧又站在他這邊。不然的話,怕是真沒幾個清醒的舉子。少年、青年時是最容易被煽動的,這一點不分年代。
他們接著往前走,待聽到後面的說法時,眾人先是面色複雜,而後倒是低低地出聲道:“不錯,陸公子的文章和策論著實寫得不錯,這些人倒也不曾說錯……”
同為讀書人,他們怎能不嫉妒陸長亭身上所擁有的榮耀。不過他們好歹理智與底線仍在,一番神色複雜之後,便不再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了。
而等聽到最後一種言論的時候。
他們都不由得想起了在金殿上,皇上也是如此說的……
對於這些讀書人來說,這樣的經歷仿佛如同天方夜譚。寒窗苦讀已經耗去了他們的光陰,哪裡知道還有人竟能有這樣精彩而曲折的生活,之後還能順利考中狀元。
該說天才耶?
眾人望向陸長亭的目光有了微微的羨慕嫉妒恨。
同時他們也興起了極大的興趣。
吳觀玄便當先問:“沅茝是燕王府上的人?”
“嗯。”陸長亭也不隱瞞:“我本是個雙親皆亡的孤兒,後被燕王收作了義弟,便常留在了燕王府上。”
大家都知道燕王的封地在什麼地方。
北平啊,那可不是什麼好地方?在那樣的地方,也能安心讀書嗎?眾人心底的情緒再一次複雜了起來。
他們之中不乏一些出身較低的舉子,在這些舉子看來,陸長亭的經歷堪稱勵志了,當即完全對陸長亭消退了牴觸之心,從而換上的乃是全心全意的崇拜。
陸長亭孤兒出身,尚且能有如此成就,他們為何不可?
再看陛下、太子等,都待陸長亭極為親近,可見陛下極為愛護自己的子民,更不計高低貴賤,樂於破格選拔人才……如此陛下,如此太子,著實讓人恨不能立即為其奉獻畢生學識……
陸長亭掃了一眼眾舉子,覺得有些奇怪。
他們一臉恨不能獻身的表情……是什麼意思?
不過吳觀玄倒是正常的,那頭何子友也很正常,何子友正嫉妒得紅了眼。嗯,這就是他的正常狀態,陸長亭也見怪不怪了。
陸長亭沒去管他們表情的異樣。
吳觀玄又問他北伐時的經歷,陸長亭便刪減了一些不能說的,將能說的部分低低地道來。
待到講完以後,有人忍不住道:“難怪陸公子能得頭名!這般磨礪心性之後,想必再來讀書,定然更別有自己的理解……”
陸長亭淡淡一笑,沒有說話。他能說,我比你們多活了好多年嗎?不能,所以還是但笑不語為好。
旁人將他的態度視為了默認,登時心底又是好一番感嘆。
“敢問陸公子師從何人?”有人問。
吳觀玄笑道:“我也好奇沅茝的老師乃是何人,竟能教出沅茝這樣俊秀出眾的人物來!”
陸長亭腦子裡先跳出了道衍那張臉:“一個和尚。”
“和尚?!”眾人驚訝之下拔高了聲音:“這……這可是什麼高僧?”
陸長亭點了點頭:“算吧。”
“敢問法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