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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樉憋著笑道:“他到我們家中來幫些忙。”
老大夫點了點頭,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些話。
朱棣順口與他們提了提,陸長亭早先便提醒過燒炭不能將窗戶合上這一點,朱家兄弟們聞言,不由得紛紛誇起了陸長亭。
“長亭懂得很多。”
“小長亭實在厲害啊,這些事兒也知曉。”
“來讓我瞧瞧小長亭的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
老大夫在一旁笑而不語。
陸長亭被誇得都有些臊了,這些天之驕子當然不知曉這些東西。陸長亭沒想到陰差陽錯的,就這樣還成了值得誇耀的點。怕是再多過上兩年,他們便會更認為自己神通廣大了。陸長亭無奈地避開了朱樉摸過來的手,躲到朱棣身後去了。
不久之後,程二進來匯報說外面的人都服了藥。
老大夫起身出去,又檢查了一番,然後這才離開了。
陸長亭實在不想真被摸頭,研究一番腦子裡裝的什麼,當然他也不想被喚作“狗兒”,於是等老大夫一出去,陸長亭就趁機溜了。
朱樉幾人目視著老大夫離開。
他們對視一眼,正要轉頭去將陸長亭好好調侃一番,誰知曉轉過頭來,就見陸長亭不知什麼時候又縮到床上去了,而且還睡得正香。這下他們倒是也不好將陸長亭叫醒了,朱棣起身回了屋子,脫去一身挾著寒意的外衫,掀起被子就跟著躺了進去,寒意順著進去,將陸長亭也裹住了。
陸長亭抖了抖,翻了個身,貼著朱棣的胸膛,繼續沉沉睡去。
朱棣低頭瞥了一眼他的面孔,“真睡著了?”
“……”
“狗兒?”
“……”
朱棣這才確認陸長亭是真睡著了,而不是假裝睡過去了,他盯著屋頂瞧了會兒,屋中燭光明明滅滅,過了會兒,朱棣才不自覺地輕笑了一聲,然後才緩緩閉上眼,就這樣睡了過去。
陸長亭這時候才小心翼翼地睜開了眼。
狗兒什麼的……還是讓它遺忘在眾人腦子中吧。
……
————
正如老大夫所說,所幸發現得及時,這些下人才沒有受什麼大的妨礙,臥床休息兩日便成了。因為他們突然出了意外,朱家兄弟們便不得不又處處親力而為了起來。被這麼一耽擱,陸長亭也就推遲了出門的時候。
這凍的,他倒是也不大想出門。
只是那頭劉師爺急得不行,滿心以為是不是自己何處,不慎將人給得罪了。便又派人前去探聽消息。做出這個動作的,還有當日參加滿月宴的其他人,他們都沒想到自己撲了個空。這下可是都急了!
最後還是程二去見了劉師爺,告訴他,今日陸長亭被意外給絆住腳步了。
劉師爺此時滿腦子都是他們身上的不凡之處,哪裡還敢在這樣的事上找麻煩,當即便點頭同意了,默默在家中等待了起來。
待到下人恢復了之後,陸長亭方才帶著朱棣出門去了。
不過經此一事,朱家兄弟們哪怕夜晚被凍成狗,也定要開著窗戶,生怕這一覺下去便就不醒了。
唯有陸長亭不受影響,仗著身量小,往朱棣的懷中一躲便是了,什麼寒意和大風全都被朱棣擋出去了。
此處且不提。
只說陸長亭給劉師爺看了宅子,漫不經心地點出了宅子中不足之處,還沒忘記順便踩一腳陳方從前留下來的布置,沒問題他也能給說出個問題來,總之便是要讓陳方在中都眾人心中,徹底失去信用。
等到之後,陸長亭和朱棣便是在劉師爺敬畏不已的目光中離開了。
將陸長亭送走之後,劉師爺又獨自在院中坐了許久,一轉頭,卻見自家婆娘正盯著那二人離去的方向,忍不住低聲讚嘆道:“那位公子可實在生得好相貌啊!也不知哪家姑娘能配得上……”
劉師爺知道她愛給人做媒的臭脾氣,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婦人見識短!你可知曉那人是誰嗎?誰敢給他做媒?”
“他是誰啊?”
劉師爺噎了噎,不耐煩地道:“你管那麼多作甚?快進去忙你的!”說完,劉師爺卻是忍不住生出了打聽一番的念頭。
若當真是來歷不凡,他日後也當敬著才是。
陸長亭並不知曉,背後竟是有人生出了給朱棣做媒的心思,他懶懶地打了個呵欠,又緊了緊身上的衣衫,道:“我還有些事,四哥便先回去吧。”
“有事?何事?”朱棣並沒有聽從他的話立即離開。
朱棣也算是發現陸長亭怕冷的特質了,依陸長亭的性子,他此時不急著歸家也就罷了,竟然還主動要求自己先行離開!他怎麼捨得讓自己這個擋風的先離開呢?
朱棣對於自己在陸長亭心中的作用,有著很清晰明確的認知。
他就跟一件衣袍的作用差不多。
冬日裡可寶貴了!
陸長亭不知道朱棣在想什麼,因而他聽見朱棣反問的時候,面上立時便寫滿了疑惑,朱棣竟然還會問自己是何事?朱棣會關心這些微末小事?
“我去找一個朋友。”陸長亭淡淡道。
“那個小胖墩?”
看來安喜的外號還真是叫得很是響亮了。陸長亭無語。
他搖了搖頭,“不是。”他頓了一下,猶豫著又補上了一句,“我要回乞丐窩。”朱棣應當也知道他的來歷,此時藏著掖著可沒什麼用,還不如大大方方地說出口。從乞丐窩出來也並不丟臉。
朱棣面上閃過驚異之色,嘴上卻是道:“那我陪你前去便是。”
“不、不必了。”陸長亭連忙拒絕。朱棣難道以為乞丐窩是什麼好玩兒的地方嗎?
“為何?難道長亭是要去做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朱棣淡淡問道。
“自然不是!”陸長亭想也不想便打斷了他,“我只是覺得,四哥不應當去那裡,乞丐窩很髒很亂。”
朱棣仿佛聽不出他話中的意思一般,依舊是淡淡的語氣,道:“可是長亭便很是乾淨啊。”
陸長亭頓時感覺到了朱棣那平淡的口吻之下,隱藏著的執拗和不容拒絕。看來骨子裡還是個強權且霸道的人。陸長亭嘴上的話只得變了,道:“那便一起過去吧。”
朱棣微微一笑,將陸長亭繼續攬在身邊,盡職盡責地為他擋風。
二人一邊往前走,朱棣一邊低聲道:“長亭忘記了嗎?之前我也是去過的。”
陸長亭一怔,這會兒倒是想起來了,他和朱棣初見的那段不愉快的記憶。那時候可不正是朱棣帶著老瞎子去乞丐窩找的他嗎?不過那裡倒也算不得真正的乞丐窩。
見陸長亭不說話,朱棣不由得道:“還在記仇?”
陸長亭搖了搖頭,“記什麼仇啊?我一般當場就報了。”
朱棣不由得想起了那一日,他和程二的狼狽,可不正是有仇當場就報了麼?想著想著,朱棣倒也不覺得生氣,反倒還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陸長亭詫異地看了一眼,“四哥笑什麼?”
難道去乞丐窩還是一件很值得開懷的事嗎?
“笑你……”朱棣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陸長亭。
陸長亭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是笑什麼?不會是笑他的名字吧?
陸長亭翻了個白眼給他,加快了步伐。
朱棣見狀也不生氣,也很快跟了上去。
不多時,他們便走到了城中最為偏僻的地方,拐過巷子之後,朱棣便見到了之前陸長亭住的那間屋子。
朱棣抬手輕輕一點屋子的方向,道:“當時見你的時候,我可實在不敢想像,你會是個小乞兒。你當時的模樣,又乾淨,又好看,還帶點矜驕的味道。”
陸長亭不得不糾正了他,“不能說好看。”男孩子不能這樣夸!
朱棣只是笑了笑,卻並未糾正。
陸長亭不再理他,大步朝著屋子的方向走了過去。朱棣不得不緊跟著他,好免讓陸長亭被大風吹得一臉狼狽。
陸長亭敲了敲屋門,裡面沒甚響動。
陸長亭不由得皺眉,拔高聲音喚道:“吉祥!”
這懶東西不會還在睡覺吧?陸長亭又拔高聲音喚了兩聲,誰知曉裡頭還是沒什麼反應。陸長亭皺了皺眉,回頭提醒朱棣,“蒙住口鼻。”他可不希望等會兒自己一腳將門踹開之後,朱棣卻忍受不了裡頭的味道,被熏暈過去。
朱棣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抬手捂住了口鼻。
這屋子難不成還有什麼玄機不成?朱棣眼中閃過了興味的光。
這時陸長亭已經抬腳踹過去了。
“啪”一聲,門輕鬆地被踹開了,還反彈了一下,冬風登時灌了進去。
朱棣剛要感嘆陸長亭好生粗暴,突然一股臭味兒竄入了鼻子之中,這是連捂住口鼻都難以阻擋的。低頭再看陸長亭,他的反應也很是及時,已經用袖子捂住口鼻了,捂得可比他嚴實多了。
因為蒙了口鼻的緣故,陸長亭一邊往裡走,一邊發出瓮聲瓮氣的聲響,“乞丐窩便大都如此。”
這會兒朱棣才算是知道,髒亂具體起來,究竟是什麼模樣。
“誰!誰打擾了大爺我睡覺!”床上突然躥起了個人,那人身上的衣衫破破爛爛,蓋著的被子也好不到哪裡去,再看他那張臉,上面也帶著污跡,乾瘦的臉上還生生扯出了個兇惡的表情。
陸長亭臉色一變,“你不是吉祥?你是誰?”
“我是你二狗大爺!吉祥那個東西被我趕出去了!”那人冷哼一聲,語氣很是囂張。不過等他瞥見陸長亭身後還站了個“大人”,氣焰一下子就弱了,還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
小乞兒都是極會觀形勢的,他們常年在咒罵和厭惡中摸滾打爬,知道什麼人是不能招惹的,他看陸長亭個子矮,便覺得陸長亭好欺負,但是見了陸長亭身後的朱棣,便立即判斷出來不好惹。
朱棣在身後差點憋不住笑,“二狗啊……和長亭還挺像。”
陸長亭臉色一黑,誰跟他像了?就這個貨!跟他半點也不像!
“我問你吉祥呢?你將他趕到哪裡去了?”陸長亭面色一冷,厲聲問道。
二狗感覺到了一絲不善,但這個好不容易搶來的地盤,他可不會放手,於是他強裝著硬氣道:“我、我怎麼知道他去哪裡了?我只是將他趕出去了,他要去哪裡,我又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