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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著,小皇帝向前靠近沈尚書。

  沈尚書被少年皇帝身上的凌然之氣壓得被迫後退:“陛下!”

  小皇帝深吸一口氣,咬牙閉目,說:“你想正面來還是後面來?”

  沈尚書:“……”

  小皇帝扯著自己的腰帶:“桐書,朕等你回答。”

  沈尚書啞然失笑:“陛下……你當真經不住逗。”

  小皇帝驚愕睜眼,年輕英俊的臉上還有些羞恥難堪的紅暈:“你……你……”

  沈尚書把手中舊書包好,淡淡道:“陛下,就此別過吧。”

  小皇帝僵在原地,許久之後才惶恐哀求:“桐書,你真的要走?”

  沈尚書回眸低笑,一縷悽然划過眼眸:“陛下,你我之間,還有以後嗎?”

  小皇帝眸中溢出淚痕,他像是個無理取鬧的孩子,哽咽著吼:“朕說有,就有!”

  沈尚書搖搖頭,拎著包袱走出書房腐朽的門。

  小皇帝說:“桐書,小皇子還沒有取名字!”

  沈尚書說:“他是皇子,如何取名,該按皇家規矩來。”

  小皇帝被噎得心如刀絞,眼前一陣陣痛苦的暈眩,只能踉蹌著扶門而立,看著那襲素色白衣飄飄搖搖地消失在荒草叢中。

  小皇帝張張嘴,一聲桐書噎在喉嚨里。

  百轉千回,卻再也沒有資格說出口。

  是他親口承諾,要放桐書走。

  偌大的尚書府,再也沒有一點人氣兒,只剩荒草枯木,腐朽樓閣。

  就像一座荒涼孤墳,要把他埋在這座死寂之地。

  小皇帝心口痛得喘不過氣來,卻又貪戀著空氣中殘留的微薄氣息,痴痴地不肯離開。

  他此生最後一點可以留戀的溫存,終究還是沒了。

  沈尚書走出尚書府,回眸看著門口的牌匾。

  尚書府三個字已經多年未曾修繕,金漆斑駁,蛛網結灰。

  罷了,罷了。

  再糾纏下去,又有什麼趣味。

  那天的京城,秋雨纏纏綿綿敲得人心煩。

  沈尚書坐在離京的馬車裡,輕輕揉著手掌上的傷痕。

  每逢下雨,他掌心就酸痛得厲害。

  著實,不該再去江南。

  可他太累了,想回家好好睡一覺,釣釣魚,看看畫,熬完剩下的日子。

  劉總管帶著一眾太監侍衛守在尚書府外守到天黑,終於看到小皇帝走出了尚書府的大門。

  小皇帝面無表情地說:“都杵在這裡幹什麼?”

  劉總管訕訕地說:“陛下,老奴……老奴派人跟著皇后娘娘,您……您要是實在捨不得,派人請回來便是。”

  小皇帝說:“讓你的人都滾蛋!蠢貨!!!”

  桐書做了一輩子人上人,怎麼可能連這種小伎倆都發現不了?

  桐書一心求得逍遙,若是發現他派人跟蹤,豈不是氣得下輩子都不想搭理他了?

  他心中太過惶恐悲涼,在桐書的事上,再也不敢踏錯一步路。

  沈尚書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中,閉目沉默著。

  新雇的車夫是個話嘮子,叨叨著路邊的花花草草看著沒意思。

  沈尚書也不接話,低頭看著懷中舊書。

  車夫笑呵呵地說:“先生,您要去延州城嗎?”

  沈尚書說:“去清水鎮。”

  車夫疑惑地說:“清水鎮在哪兒?”

  沈尚書搖頭莞爾:“先走吧,我一會兒再給你指路。”

  他下意識地握住腰間那顆山楂,指腹輕柔地撫摸著。

  京城之中,似乎和以前沒什麼不同。

  皇帝勤政愛民,處理政務也越來越得心應手。

  北雁軍軍餉貪污一案,處斬了十幾個兵部戶部的官員,有些還是皇帝當年親手提拔的親信。

  鳳儀宮徹底荒廢,只留幾個灑掃的宮女,每日點燈研墨,擺開文房四寶,燃起香薰。

  就怕鳳儀宮的主人忽然回來,會住得不夠舒坦。

  按照皇家慣例,皇上和太子十三歲就開始娶妻納妃,弱冠前要不生上十個八個子嗣,都對不起天下蒼生。

  可陛下今年已經十七歲,卻只有一位皇子。

  那個下落不明的皇后在孕期得了失魂之症,也不知道小皇子有沒有受到影響。

  朝臣們議論紛紛,明示暗示地請陛下選妃。

  可小皇帝只做聽不見,日夜把小皇子帶在身邊親自教導,對著還沒學會說話的小皇子滔滔不絕地講帝王之術。

  這些都是年少時,桐書曾教導他的話。

  第二十六章

  小皇子眨巴著亮晶晶的大眼睛,咯咯笑著去咬父皇胸口的玉佩,把玉佩咬得濕漉漉黏糊糊,滿是口水。

  小皇帝嘆了口氣:“你的母后,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他沒有派人跟蹤桐書,也沒有派暗衛調查桐書的下落。

  他知道,那個人離開了,就不會願意再活在他的目光下。

  於是他只能拼命做一個好皇帝,要海清河晏,要萬民稱頌。

  這樣讚美就會傳到天涯那端的桐書耳中,至少讓桐書知道,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皇帝。

  這年冬天,少年皇帝為慶祝太子滿周歲,下旨大赦天下,減來年春稅三成。

  同時,徹查十年之內的冤假錯案,調查各地郡府貪污受賄之事。各地府庫帳目重新造冊,進庫出庫全交由蒼龍殿核查。

  一場軒然大波呼嘯而過,九州百姓拍手稱快。

  小小的清水鎮,也因為這場從上到下的雷厲風行變得熱鬧起來。

  沈尚書坐在雪花飄飄的舊宅屋檐下,擺弄著桌上那幾枝紅梅。

  他知道,他一手帶大的那個心機少年,終於成了一個不負天下萬民的好皇帝。

  鄰家的人都已經不認識他了,只當他是個來此買一座宅子定居的陌生人。

  好奇的目光偶爾會透過門縫鑽進來,卻誰也沒有和他說過話。

  今日沈尚書上街閒逛,買了兩包山楂糖。

  點心鋪里的山楂糖太甜,齁得他膩歪,吃了一顆就放到一邊了。

  豆漿太淡,燒餅太薄,炒青菜都帶著清甜。

  酒不烈,肉不濃,吃喝著沒滋沒味的。

  他在京城住了二十年,早已不習慣江南菜式的味道。

  傳聞街頭小飯館,從漠北帶回幾壇烈酒,滋味兒很足,喝著割喉穿腸。

  沈尚書聽著有趣,便出門打了一壺,入夜之後就著白雪紅梅在窗邊溫了,配一盤花生米,幾條炸小魚,一個人對月獨酌。

  醉意朦朧的時候,沈尚書似乎看見他的小皇帝穿著一襲明黃龍袍,從雪中走來,那雙狼崽子一樣的眼睛深深地看著他。

  沈尚書苦笑:“陛下,你果然還是不肯放過我嗎?”

  小皇帝站在雪中,不言不語,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眸中飽含著熾熱的深情。

  沈尚書說:“我不會再回去了……陛下……你說的話,我一句都不會再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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