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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不像?”

  小廝阿如盯著鄔光霽瞧一會兒,面帶不確定的神色搖頭:

  “不像……窮人臉色沒少爺好,頭髮枯黃不說,手指蓋也髒兮兮。”

  鄔光霽自己拿了個鏡子攔鏡自照,也覺鏡中人明眸皓齒,和在附近看見的窮苦百姓卻是不同,於是又苦捱兩日,他是當真不想在街上受人圍觀,左思右想終於下定決心讓小廝阿如將那補丁衣裳弄得髒爛披在內衫外面再找些藥水將臉頰塗黑些,那藥水散發臭氣,阿如眼見好好的少爺這樣作踐自己,有些擔心,道:

  “少爺……這若是讓老爺和大少爺看見定要責怪的。”

  鄔光霽想了想覺得有道理,於是悄悄買通了後門看門的婆子,出門之前還搞了個裂口的破斗笠頂頭上,再勾頭縮頸些,看起來倒像是個手腳健全的叫花兒。

  手腳健全也不好……鄔光霽扮叫花子上癮,索性學跛子走路,一翹一翹,左搖右晃,有些費力但是有點兒意思。

  反正戴著破斗笠沒人能看見鄔光霽的真容,鄔光霽大搖大擺在街上走一圈,鎮上有事會有北邊來的流民,故而多了個新乞丐倒是不打眼。

  鄔光霽長那麼大頭一回來南方,這流水巷子確是有趣,常常是一條小路還要分半邊給水道,人走時水也流,山上流下來的清泉水乾淨得若非陽光折射在水底的光暈和懸浮的小魚,難以相信那水真的存在。石板路都是山上采來的原石搭的,有些凹凸不平,人站在上面會微微晃蕩,好像隨時要將人掀入旁邊的水道似的,其實那石板起碼被過路人踩了上百年,就算在上面蹦跳奔跑也是無妨。

  石板依舊保持山上采來的粗笨模樣,石縫之間有青苔,青苔上有細小水珠,摞在一起的時候有青有白,間或兩塊絳紫色,有些含有石英,光線一照閃閃發光。

  鄔光霽跛著腳往前方走,有路人見他搖搖欲墜又聞到他身上難言的古怪味道都避開他走,完全是與之前華服出行相反的原因避讓,只要一套華服就能得人敬仰,一套破破爛爛的衣裳就遭人嫌棄了,那是因為前者是窮人中的富人,後者是窮人中的窮人。

  一個時辰後,鄔光霽坐在一個橋墩上,他身後是一群游過的鴨子,身邊則是一根不知道哪裡得來的破竹竿,若是用這竹竿敲擊石板地面,會發出噠噠聲響。四下無人,鄔光霽將斗笠摘了放在一邊,然後自得其樂顛顛衣兜,裡邊有幾個別人給他的銅板,雖然鑑於他是個假乞丐,這幾個銅板算是不義之財,但是這錢是鄔光霽頭一次靠自己賺來,顛在掌心似乎和金錠也差不了多少。

  鄔光霽這假乞丐在外頭兜到黃昏才慢悠悠地拖著竹竿往回走,走過一個接街角看見一個守著破碗的真乞丐,遂將一天內別人給的十一二個銅板盡數嘩啦啦放進那小破碗裡,那乞兒本來正昏昏欲睡地打盹,被碗裡嘩啦啦的響動嚇一跳,他睜眼看見個帶著斗笠的乞丐,還當是要搶錢,等發覺對方不但不搶錢還給他了一把銅板之後,那窮乞丐的眼睛都睜大了。

  鄔光霽覺得那乞兒的表情實在有意思,他當了一日乞丐,卻覺得自己是個微服私訪的皇帝,等到走回鄔府的後門,就瞧見小廝阿如正依著門框一臉焦急地張望,待得看見他的乞丐少爺全須全尾地回來,這才鬆口氣,忍不住埋怨:

  “我的少爺,您可嚇死我了,您要是再不回來我可以去報老爺夫人了。”

  鄔光霽抻抻酸疼的頭頸,看見阿如一臉見鬼的表情看自己,問道:

  “怎麼?”

  阿如連忙垂眼,說:

  “少爺,你今兒出門前像個假乞丐……不過……”

  鄔光霽疑問地“嗯?”一聲,阿如不好意思地說:

  “少爺你別生氣,不過您現在像個真乞丐了。”

  若是他人聽見這話或許會不樂意,鄔光霽卻是真不在意,此時已快到用飯時候,他回屋清洗一下,以免父親大哥他們真瞧見他這副叫花模樣。

  又過兩日,鄔光霽趁著父親和大哥出外又喬裝成要飯的出去,南方的酷暑天裡若是能找一處草綠蔭濃的地方將小腿以下浸泡在山泉水裡那就再好不過,鄔光霽若是穿著緞子衣裳絕不會像現在這樣席地坐在髒兮兮的石頭上泡腳,鄔光霽坐在小憩一陣,等到過了午時,太陽不似正午那般毒辣就起身,甩一下肩上掛著的破褡褳,裡邊有零星銅板碰撞的聲響傳來,他上午已經問清了,得知市集以南的柳樹橋邊上有個小賭坊,他已經一個月沒賭過了,此時居然手養起來了。

  這小鎮賭坊果真不可與京城賭場相提並論,只見那一間十來尺見方的棚子裡擺了四張桌子,一張擲骰子三張賭牌九,鄔光霽一瘸一瘸地走到賭坊邊掏出那幾個銅子兒對顯然是管事兒的人討好地笑笑,說:

  “老闆,我能在此處賭錢麼?”

  那管事的蓄著點兒小鬍子眯著眼睨視眼前這叫花,他似乎猶豫了一下,最後眼神落在叫花髒兮兮的手裡的幾個銅子兒上,最終向里揮揮手示意鄔光霽進去,鄔光霽學著小廝阿如對待自家管事的態度,點頭哈腰往裡走,這麼熱的天,那小賭坊里還是熙熙攘攘擠了不少男人,一股難聞的汗味夾雜難聞的體味撲面而來反倒使鄔光霽身上的藥水味不那麼引人注意。

  鄔光霽剛走進那賭坊眼睛四下一掃,擠到投骰子的桌子邊上,正在賭錢的幾個人瞅見一個臭要飯也來賭錢,真是又鄙夷又好笑,一人大嗓門問道:

  “要飯的,你也來賭錢麼?”

  鄔光霽點頭,其餘人見了紛紛哈哈大笑,當真是笑談,一個叫花子居然不坐在橋墩邊上要錢,反倒來賭錢。

  一個眯眯眼的矮個子男人刻薄地笑起來:

  “哈哈哈,說不定這要飯的是要翻本兒好去花巷裡找姐們兒耍呢。”

  這些人早在賭坊里賭錢堵得頭暈眼花,瞧見好取樂戲耍的自是不放過,鄔光霽也不生氣,其實他的思緒早就飄到九霄雲外,似乎此刻身處的不是狹隘的小棚子,乃是京城裡頂氣派的大賭場,眼前看見的似乎是他還有當朝丞相的侄子與一個皇商家的公子一塊兒賭錢的場景。

  如今沒了那平京盛世,世上怕是再也沒有那樣在賭桌上看見成堆金銀的大賭場了。鄔光霽一面說著,一面認認真真將銅錢一個個壘在寫著“大”字一面的賭桌上,一共十個銅板,其實比其他人中的一些比起來也不少多少了。

  賭桌上其餘人瞧見鄔光霽碼銅子的樣子甚是有意思,估計這是這叫花的全部家當了,於是又調侃幾句,莊家搖起骰子,隨著嘩啦啦啦的聲響,桌邊下了注的眾人都將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緊那罐子,就連那眯眯眼男人的眼睛也像是比平日大了一倍,只見那些人眼珠隨著罐子左右轉動一邊下意識地張嘴先是念念有詞,而後不知誰先叫了一聲“大!”,立時就有聲音大叫“小小小!”來反駁,好像哪方嗓門兒大一些那骰子的點數就會偏向誰似的。

  第2章

  隨著最後“啪!”的一聲,一錘定音,那莊家不立時掀開扣住骰子的罐子,而是環顧一周,直到賭徒摒棄凝神急得發狂了,額頭上冒出大汗來,這才不緊不慢一點點揭開罐子,本來還在為是大還是小爭執不已的雙方都噤聲了, 往那兩個方塊兒瞧去,一個六,一個五,是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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