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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緩緩蹲下身看著跪坐在地、一臉茫然與不知所措的殷憐生,幽湖般深沉的眼眸中盡顯疲憊,同時也蓄滿了如釋重負般溫柔的笑意。

  殷憐生身上套著明顯偏大的黑色衣袍,衣袍上用金絲繡出了詭異的圖案,在火光中若隱若現,襯著他異常白皙的臉,徒添了三分的詭秘。衣袍下擺與袖口似是被火燒過,顯得殘缺不堪,他微微瞪大了眼,呆愣地望著眼前人小幅度勾起的唇角,腦海中一片空白。

  沉默對視了半晌,唐景虛倏爾抬手,輕輕拭去殷憐生臉上的血跡,動了動略顯蒼白的唇,正要說些什麼,下一刻卻不知想到什麼,驀地頓住,垂下眼眸望著地上一枚沾染了血液的小石子,輕笑一聲,轉而抬頭重新注視著殷憐生的眼睛,輕聲說道:「憐生,從今往後,我便是你的師父。」

  那雙好看到不可思議的眼眸里的認真雖夾雜著笑意卻誠懇得不帶絲毫假意,殷憐生瞬間就折服了。

  他點點頭,站起身,踉蹌著上前一步,撲進了唐景虛的懷裡,將腦袋埋在他脖頸間,輕嗅著他身上重重的血腥味,卻感到一陣心安。

  旋即,畫面陡然一轉,耳畔傳來兵戈交接的刺耳聲響,同時千軍萬馬的怒吼聲與喊殺聲猛地一齊向殷憐生侵襲而來,震得他的耳膜嗡嗡作響。

  頭痛欲裂之際,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環過他的腰,緊緊地攥住韁繩,背後傳來熟悉而又陌生的氣息,殷憐生費力地向後仰起頭,在刺眼的陽光中眯起眼,試圖看清身後人的臉。

  猝不及防與那人的眼撞上,狠戾的眼眸中掠過的刀光劍影與面上的寵辱不驚一點兒也不顯得格格不入,反倒將他那自信與跋扈彰顯得淋漓盡致。

  就在殷憐生為之心頭蕩漾之際,唐景虛斂去眼中的戾氣,微微揚起唇角,鬆開拉著韁繩的手,輕輕掩住了他的眼睛。

  與此同時,在劍刃劃破皮膚那極其細微的聲音中,一聲悽厲的慘叫在殷憐生身旁炸開,幾滴溫熱的液體濺到他的下巴,殷憐生呼吸一頓,如墜冰窟般涼了一身。

  眼前的黑暗撤去後,殷憐生怔怔地迴轉過身,視線落在唐景虛濺上了些許血跡的白色鎧甲上,不知為何,他怔愣著想要開口,卻連最簡單的張嘴都做不到。

  唐景虛皺眉,用手背甚是隨意地抹去他下巴的血滴,淡紅的唇瓣開開合合,似乎在說些什麼。

  奈何殷憐生無論如何摒息聆聽,卻始終聽不到唐景虛的一言半語,只有那不斷傳來的廝殺聲拼了命地往他耳朵里鑽,鑽得他心焦不已。

  未等他捕捉到唐景虛的話語,一道劍光閃過,殷憐生眼睜睜地看著一柄短劍沒入唐景虛的左胸口,視線緩緩下移,那劍柄,竟握在他自己手中!

  滾燙的血液順著劍柄源源不斷地流到他的手指,到掌心,最後在手腕處滴滴滑落,在那白鎧甲上四濺開來,刺得殷憐生的心臟一陣窒息般的鈍痛。

  他瞠目欲裂,顫抖著用雙手捂住臉,抹了一臉的血,聲嘶力竭地從喉嚨發出困獸般絕望的尖叫。

  唐景虛卻依舊掛著那抹漫不經心的淺笑,提著劍的右手腕一轉,劍尖驀地從殷憐生的後背沒入,穿心而過。

  殷憐生低頭從指縫間定定地看著胸口破出的劍尖,嘴角流出一縷血痕,露出一個慘澹卻如釋重負的淡笑。

  原來,不過是......夢一場。

  真是......太好了......

  皎潔的月光透過半開著的窗扉灑在床上人的身上,殷憐生的臉淹沒在黑暗之中,雙眼中的恐慌尚未完全褪去,他緊緊揪著自己左胸口處的衣料,掌心的汗幾乎將其浸透,急喘了好幾口粗氣,才漸漸將紊亂的呼吸平復。

  殷憐生重重地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中的血色卻沒能褪盡,耳畔傳來那人細微而綿長的呼吸聲,他小心翼翼地坐起,俯下身近距離看著那毫無防備的睡顏,用深沉的目光順著那刻進心底的五官來回臨摹,最後落在那微抿著的薄唇上,禁不住想要靠近,近一點,再近一點,幾欲貼上的瞬間,殷憐生眼眸一暗,似是猛地清醒了,他沉默片刻,抬手拂開唐景虛額上的碎發,翻身下榻,赤著腳走出了房間。

  寒夜的冷風格外凜冽,化作一把把銳利的刀刃,割得人臉頰生疼,殷憐生身上的單薄裡衣早已被夢中驚出的冷汗浸濕,此刻正貼在他背上,冰涼涼的,夜風襲來,凍得他不由地咬緊了牙關。

  他深吸了一口冷氣,緩緩吐出的熱氣中夾雜著強烈的不安與焦躁。

  回頭瞥了一眼還未闔上的房門,視線上移,遙遙掃過夜空高掛的皎皎孤月,重新落到唐景虛的身上,殷憐生垂在兩側的手漸漸收緊,在寒風的侵襲與月色的洗禮之下猶豫了半晌,終歸敗下陣來,足尖一點,輕飄飄地落在了房頂上。

  躡手躡腳地側身躺下,手指輕輕地推開一片瓦,看到那人露在被子外的手動了動,他長長地鬆了口氣。

  夢境的伊始,正是殷憐生與唐景虛的初次相遇。

  那次相遇,是殷憐生記憶的開始,在那之前發生了什麼,他一概不知,為何他們會在那樣的情景下相遇?他是誰?唐景虛又是誰?為何他們那麼狼狽?

  殷憐生在心裡藏了無數個「為何」,這麼多年來他卻一個都沒有提過。

  唐景虛說他八歲,那好,他便是八歲。

  唐景虛要當他的師父,也好,那他便是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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