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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伸手,摸了一下額頭,她口中喃喃:“小時候,你也是這麼親我的。”像是親自己的妹妹,這麼久了,他寵她哄她的習慣還是改不過來,當她是他指腹為婚的妻,還是需要由人照顧著的妹妹?

  不!他絕對不是為了早早預定的婚約、為了憐憫照顧體弱多病的她,才來娶她的!絕對不是!

  拼命地否定自己感覺到的某些事情,躺在床上的人兒劇烈地咳嗽著,顫顫地用手撐在床板上,翻轉了身子,她咬住了枕巾,悶咳不止,猝然,一口發紫的淤血吐在了枕巾上。看著紫中發黑的血色,心頭突然有了不祥的預感,她卻不做聲地把枕巾揉作一團,丟到了床榻下面,躺在床上,目光始終落在門口,默默地在等待著什麼。

  門外,那片籬笆院落里,炊煙裊裊,獨孤吹夢搗碎了糙藥,裝水置入藥爐子,劈了柴火,生火煎藥。

  爐子底下文火慢熬,他坐在小凳上,慢慢搖扇,盯著爐下的火苗,神思恍惚,不知在想些什麼。

  試燈在一旁看著,看樓里的沉悶、樓外的寂靜,隱隱感覺,他攜妻子隱居山林的日子,平淡之中,似乎缺少了什麼。

  煎好了藥,盛在碗中,他起身回到樓里,見床上人兒還未睡著,忙上前扶她坐起,用湯匙舀起藥汁,吹涼些,一口一口地餵她喝藥。

  濃稠的黑色藥汁,滿是苦味,妃衣喝了幾口,就不願再喝。

  “喝完它,病會好得快些!”他依舊十分耐心地哄她。

  “如果好不起來了呢?”她盯著他的眼睛,突然問,“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很快忘了我?會不會……”

  不等她繼續猜疑下去,他斷然道:“不會!你的病會好的!”從來沒有往壞的方面設想,他只是一心想讓她好起來,不再這麼憂鬱、這麼不安。

  “我想給你生個孩子……”至少,要留下他和她的血脈,那麼,他看到孩子時,就會想到她了。

  “我不想要孩子!”一口回絕,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快喝完藥,睡一會兒。”

  不想要孩子?是不想要她生的孩子?是怕她生不出健康的小孩?還是……心中反覆猜忌,傷心傷神,床上的人兒終於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他坐在床前,靜靜地陪著她,一室寂寥,一室冷清。

  日影西斜,暮色昏昏。

  小樓之中燃起了燭光。

  嘎吱微響,樓門敞開,獨孤吹夢秉燭走了出來,在籬笆院落里清掃了柴火木屑,收拾爐子,往院子裡的石桌上擺了壺酒,坐在那裡自斟自飲,獨自借酒消愁。

  晚風習習,吹得琉璃盞里的燭光搖曳不定,獨自坐在院落里,飲完了整壺酒,他持著空了的杯盞,凝眸盯著石桌上的蠟燭,看著跳動的燭光,久久、久久……

  試燈依然站在門前,依然沒有被人發覺,也依然無法言語無法動彈,只能靜靜地看著他,看著看著,她突然發現,他總是喜歡盯著火光,神遊太虛。白天,他盯著爐火發呆;夜晚,他凝視燭光出神。試燈困惑不解,一盞燭光有什麼好看的,居然能讓他看得出了神。

  朦朧了目光,他似乎在追憶著往事,院子裡靜悄悄的。突然,“噗”的一聲,燒得焦凝的燭心爆出火花,火花映入眼帘,他的眼底隱著難以傾訴的某種情愫,對著燭光喃喃:“……試燈……”

  那一聲呢喃入耳,猶如平地一陣雷,轟得試燈頭暈目眩,渾身的血液都衝到了腦子裡,心口跳得厲害,那一瞬,她突然明白了什麼,卻不敢置信!

  這時,樓裡頭也有了輕微的動靜。

  躺在床上的妃衣呻吟著,一夢醒來,睜開眼,卻不見了丈夫身影。心,咯噔一下,她咬牙坐起,扶著床沿下了地,緩緩挪步到箱子前,打開箱蓋,翻尋著那雙虎頭鞋,摸到箱底,竟然摸出一個紅緞子包裹的東西。是他藏在箱子裡面的東西?

  心中猜疑,她拿出了那包東西,放在地上,一層層地解開包裹,藏掖在紅緞子裡的東西漸漸露了出來,赫然是一綹青絲斷髮!

  怔怔地看著被他小心藏起的青絲斷髮,髮絲上屬於另一個女子的如蘭幽香盪出,她的心口一緊,猝然劇烈咳嗽起來,吐了一口血,濺在紅緞子上。顫著手將緞子裡的青絲重新包裹好,捧著它,一步步走到樓上。片刻,她扶梯走了下來,手中已不見了那個紅緞子包裹,卻多了一瓶酒,仰起頸子,灌了一口烈酒,踉踉蹌蹌地走下樓梯,散開了長發,她咳著笑著,旋轉在床前,“哐啷”一聲,猝然碰倒了圓凳子。

  聽到樓中發出的巨響,獨自坐在院落里的他,霍地站起,旋風似的衝進門去,看到內室一片狼藉,旋開雪衣裙裳的人兒持了酒瓶,翻倒了桌椅,醉也似的發癲發笑。他驚愕交集,急忙上前扶住她,問:“你在做什麼?”

  倒在他懷中,她醉眼矇矓地笑著,笑得寂寞如霜,“如此良宵,如此美酒,容妾身為夫君獻上一舞!”

  手持酒壺,她繞著丈夫翩然起舞,足不沾地,直欲追仙去。

  “妃,你醉了。”他伸手欲扶住她柔細慢旋的腰肢,反被她牽住了衣袖,繞著圈圈。

  “你已不再愛我了,對不對?”心頭滴血,她的臉上卻只是在笑,顫抖地笑。

  “你胡說什麼?”一甩袖,他惱了。

  妃衣凝眸於酒壺中,漫聲吟哦:“長門事,準擬佳期又誤,娥眉曾有人妒。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感慨著遭武帝打入長門冷宮的陳阿嬌,她如同被丈夫冷落的棄婦,淒絕神傷,聲聲嘆息,聲聲重。

  試燈隔窗聽來,陡然心驚,此刻樓中發生的狀況,怎會如此熟悉?凝神聆聽,他的聲音又從樓中傳出:“抱病在身,你為何還要喝酒自殘?妃,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自己做了什麼,反倒來問我?”她悽然一笑,“好!我倒要問問你,你方才去了哪裡?是不是又去見她了?你們必定還瞞著我背著我,在私下幽會偷情!”

  沉默片刻,他似乎在隱忍怒氣,久久、久久,長嘆一聲:“我與她,早已不再見面了!你為何總是無端猜忌?”

  “你愛的人是她!”她猝然哭著喊了出來,“你以為我感覺不到?一直以來,你只是把我當作親人來照顧著,依照婚約來娶了我,怕生病的我孤獨傷心,你離開了她,回到我身邊,可是,你的魂卻丟了!只留下空殼陪著我,你以為我會開心嗎?”恨恨地往地上擲碎了酒瓶,她披散著長發,又哭又笑,“我是你的妻子,你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心上?我不需要你的憐憫,不需要你的親情,我想給你生個孩子,你卻說不要……不要……你心裏面在意的只有她!為什麼不去找她?”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一定是醉了,又開始胡言亂語了,這樣的爭吵,讓他疲憊不堪,哄也不行,勸也不行,她到底還想怎樣?他是愛她的呀,即使那是一種親情,但,他很在乎她,也很珍惜這個家,她為什麼就不能夠和他像親人一樣平淡地過下去呢?“罷了、罷了!隨你怎麼想吧!”揉揉眉心,他轉身就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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