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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成仙了。”

  “……”耿頌平苦笑道,“世俗錢財看不上了嗎?”

  仲世煌道:“人間的‘仲世煌’總要死,我也不會有繼承人。與其交給別人,我寧可交給你。兄弟。而且你受得問心無愧,今天的凌天集團的確是你一手創立起來的!”

  耿頌平抹了把臉:“你失蹤期間我想搞個慈善基金,給你積德,好讓你早點回來,又怕花你太多錢。現在好了,我說了算!給你搞個比魏天成大的!”

  仲世煌道:“別叫世青,叫煌故。”

  “不好不好,聽起來像亡故啊。”

  仲世煌:“……”

  溫故道:“我道號既濟,就叫濟世吧。”

  耿頌平拍板同意:“這個好!濟世基金,適合當下!”

  仲世煌皺眉:“為什麼你的在前面?”

  一直沉默的周伏虎插了一句:“冠夫姓。”

  仲世煌:“……”

  凌晨兩點,天正黑,夜正靜。臥室壁燈微弱的光線照著床上的人,鼻樑高顴骨凸,輪廓很深,面頰極瘦,眉間三層褶皺顯示其主人雖然入睡,心境卻不安穩。

  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從陽台進來,站在床邊。

  “你的法器呢?”溫故小聲問。

  仲世煌不甘不願地拿出來,放在床頭柜上。這是個巴掌大小的香爐,粗聞沒什麼問題,細吻有淡淡的薰衣糙香。

  床上人似乎感覺到注視,猛然睜開眼睛。

  床邊人朝他眨了眨眼睛,低聲道:“爹。”

  睡得迷迷糊糊的魏天成怔怔地看著陌生又熟悉的臉,“漢思?”

  “劉漢思”被人撞了下腰,連忙改口:“爸爸,你最近好嗎?”

  魏天成的腦袋微微抬起,聞言又靠回枕頭:“錢不夠用?”

  “劉漢思”道:“……夠用。爸爸,我擔心你。你最近過得好不好?有沒有什麼不順心的事?”

  魏天成眯了眯眼:“你媽媽呢?”

  “……”“劉漢思”扭頭看隱身的仲世煌,用口型無聲地問:這香能讓人神志不清?

  仲世煌不耐煩地聳肩。

  魏天成突然提高音量:“你媽媽呢?”

  “劉漢思”道:“啊,可能在在樓下……做早飯!”

  魏天成坐起來,掀起被子下床,嘴裡嘀咕道:“每天這麼早做早飯,不知道在想什麼。”

  “爸爸!”“劉漢思”看魏天成起身要往外走,上前擋住,“現在還早,你再睡一會兒。我記得明天是你的生日,你有沒有什麼生日願望?一直以來都是你為我操心,請給我一次機會,讓我為你做點事情。”

  魏天成停下腳步,仔細看他臉,半晌才道:“真的不是錢不夠用?”

  “夠用,夠用。”“劉漢思”捏了自己一下——不疼,又狠狠地捏了一下——也沒感覺,乾脆捂臉,“我以前太不懂事,讓爸爸操心。我以後會重新做人!爸爸有什麼心愿就告訴我吧,我一定為爸爸完成!”

  魏天成老臉一抖,慢慢地伸出手,摟著“劉漢思”的胳膊,正要說話,就後頸一痛,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仲世煌黑著臉,拿著根棒球棒站在他身後,惡狠狠地說:“肥了他的狗膽,敢摸你!”

  溫故無語地拎起魏天成放在床上,仲世煌踢床腳泄憤。

  溫故道:“你太衝動了,他還沒有說心愿。”

  仲世煌道:“還用問嗎?不就是希望兒子起死回生浪子回頭?”

  溫故摸著下巴:“難度太大。啊,要不再給他找一位夫人,再生一個?”

  “休想!”仲世煌恨魏天成是一回事,有人取代小姨的位置又是另一回事。他見溫故看著他,深吸了口氣,“他這把年紀了,未必生的出來!”

  溫故道:“這倒是,領養一個比較快。那就領養一個?”

  仲世煌冷笑道:“像他這種連自己親生兒子死了都不回國看一眼的人,你覺得他會對別人的孩子視如己出?”

  溫故鬱悶道:“那怎麼辦?”

  仲世煌瞪了溫故一會兒:“明天再試一次!”等他心愿完成,死期也到了。

  88隔世之逢(下)

  魏天成第二天醒來,後頸酸痛,頭暈眼花。他這個年紀本來就容易出毛病,加上最近體檢結果不好,也沒有在意,吃了管家做的早餐,去花園散步。花園有個玻璃花房,布置得十分漂亮。

  仲世煌和溫故隱身跟著他,溫故見仲世煌臉色微變,小聲道:“怎麼了?”

  仲世煌指著花房裡的畫像:“那是小姨。”

  溫故湊近了看。畫像上的人的確不如劉曉玲明麗張揚,但清秀端莊,氣質婉約,很招人喜歡。

  “你看那麼仔細幹什麼?她是你的長輩。”仲世煌按著他的額頭,讓他往後移。

  溫故轉頭,看到魏天成蹲在地上,背對著他們,小聲道:“他在幹嘛?”

  “燒紙錢。”仲世煌口氣不善。

  魏天成一邊將紙錢丟進火盆里,一邊嘮叨:“我昨天夢到漢思了。他和以前不一樣,變懂事了。你在下面有沒有見到?唉,母子哪有隔夜仇,你們都這麼多年了,要是在下面碰頭,就原諒他吧。有他在你身邊,我也可以放心一些。”

  “我知道你喜歡做衣服,讓人把最近流行的樣式做成紙衣,明天就燒給你。你要什麼,就託夢給我。”

  “這麼多年,你一次都沒有託夢,是不是還在怪我?”

  魏天成抬起手,擦了擦眼淚,“你要是看到姐姐和姐夫,替我說聲對不起。我欠他們的實在太多了,這輩子還不清了,要是下輩子,就讓我做牛做馬吧。”

  “我這個月又捐建了兩個學校。要是我們那個孩子沒有流掉,今年都可以參加高考了。”

  “曉慧。”

  他語氣陡然低沉,看著火盆發了會兒呆,突然雙膝往前一松,跪在地上哭起來:“你來見見我,見見我。我想你了,我知道錯了。你別這樣罰我了,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想你啊。”

  他的話因為哭聲支離破碎,溫故撇頭,有些不忍聽。仲世煌卻聽得津津有味,一雙眼睛閃閃發亮,嘴角勾起笑容,“我知道他的願望是什麼了。”

  溫故道:“你想假扮你阿姨?”

  仲世煌邪笑道:“他不是想見我阿姨嗎?那就見唄,我正好問問他阿姨是怎麼死的!”

  溫故抓著他的胳膊:“你放心,好人有好報,惡人有惡報,我們的任務是完成他的心愿。”

  仲世煌不耐煩地掙開他的手:“你放心,我有分寸。”

  溫故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麼。

  仲世煌接到任務後,就在旁邊摩拳擦掌,眼睛老是瞄太陽,等太陽下山,又盯著魏天成看。溫故想,要是他手裡有迷藥,說不定早就將魏天成迷暈送床上去了。

  好不容易等為魏天成真的上床,仲世煌拿著加了四倍香料的香爐上場。

  溫故旁觀,看著仲世煌變成劉曉慧的樣子坐在床邊。

  魏天成的睡眠很淺,很快從睡夢中醒過來,看到劉曉慧時還不敢置信,呆了呆,才低聲道:“曉慧?”

  仲世煌握拳,強忍著衝上去掐死他的衝動,回答:“嗯,是我。”

  魏天成坐起來,身體微微前傾,想要撲過去,又忍住了,“你好嗎?”

  仲世煌道:“你覺得呢?”

  魏天成道:“我每天都給你上香,還燒了很多東西,你收到了嗎?夠不夠?不夠我再燒。”

  仲世煌道:“記得我是怎麼死的嗎?你覺得怎麼會好?”

  他設了個陷阱,魏天成毫不防範地傻乎乎地踩了進去:“我已經認錯了!我是無恥,我是卑鄙,我是嫉妒仲國強!可是我不愛劉曉玲了,我喜歡的人,喜歡的人是你。你說自殺就自殺,那麼乾脆,一點都不留戀。為什麼不想想我,想想我們的孩子,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以後,他也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多麼難過。”

  仲世煌聽到劉曉慧是自殺,呆了呆,心裡湧起巨大的悲傷,又有種釋然。他的小姨最後還是劉家人,和喪心病狂的魏天成斷絕了關係!

  他用魏天成聽不到的聲音對溫故道:“你出去,我和單獨談談。”

  溫故皺眉,又聽他道:“我不會殺他。”

  溫故深深看了他一眼,默默地退出房間。

  房間外,黑白無常站在走廊那頭,警惕著他。

  溫故微愕,隨即嘆了口氣。

  房間內,魏天成顫抖著伸出手,想去摸渴望的身影。仲世煌抬手托住他的手肘。感覺受到鼓勵,魏天成撲過去,想將人摟住,卻覺肩膀一痛,兩個胳膊被硬生生地卸了下來。

  看著魏天成痛得倒在床上冒汗,仲世煌笑眯眯地俯身:“感覺怎麼樣?”

  魏天成大汗淋漓,看著他的眼睛滲出淚水:“你這麼恨我?”

  仲世煌道:“你自己想想你做過的那些事,從你陷害仲家開始,好好地想一想,再想想你對……我姐姐的齷齪心思,我覺得我不該恨你嗎?”

  魏天成仰頭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幾乎是享受著“愛人”帶給自己的疼痛:“我,我喜歡的人是你。我只是,不甘心。這些年來,守在我身邊的人是你,一直是你,噓寒問暖,無微不至,我怎麼會不感動,不動心?”

  “你很感動,感動地殺了我姐姐和姐夫,感動地想要殺我的外甥。你真是太感動,感動得我都要落淚了。”

  “我知道錯了。”他垂下眼眸,“你原諒我,好不好?我們下輩子,下輩子再重新開始。”

  仲世煌道:“可惜太遲了。”

  “不遲,”他掙扎著要坐起來,“我,我們可以開始的,我找得道高僧做法,我們一定可以在一起。”

  “你下輩子不是要做牛做馬嗎?我可不想。”

  “你,你聽到了。”

  “而且,我已經找到真正喜歡的人了。我的下輩子不會再遇見你。沒有你的日子,我會過得很幸福,很幸福。”

  魏天成眼珠子猛然一瞪,死死地盯著仲世煌,連雙肩的痛苦也不管了,怒斥道:“胡說八道!你喜歡的人是我!是我!你是我的,是我的,你不會喜歡別的人,不可能!”他越說臉色越紅,身體突然抽搐起來,幾乎喘不過氣。

  黑白無常出現在房間裡,緊張地看著仲世煌的一舉一動,自從被溫故截胡,他們對遊蕩凡間的仙人就不敢掉以輕心了,誰知道他們神經什麼時候會打錯,跑來妨礙公務。

  仲世煌掃了他們一眼,慢慢地轉身走到陽台,背對他們。

  黑白無常鬆了口氣,拎起魏天成魂魄就走。

  魏天成突然大吼一聲:“曉慧!”

  仲世煌沒搭理他。此時,他心情起伏,紊亂得出乎自己的意料。看著魏天成痛苦扭曲的臉,他一點復仇的成就感都沒有。

  只是這麼點痛苦怎麼夠呢?!

  他的父親,他的母親,無端端地慘死,就因為他口中的嫉妒。

  仲世煌雙手握拳,用力一放。

  陽台圍欄被一股氣流崩裂,嘩啦啦地塌落。

  溫故站在身後,輕輕地擁住他。

  “他會有報應的。”溫故低聲道。

  仲世煌仰頭,努力抑制洶湧到眼眶的淚水:“他根本沒有資格懺悔!”

  “他沒有資格。”溫故道,“他所在意的,是得不到和失去。這樣的人,永遠不會滿足現狀珍惜眼前人,永遠活在痛苦和嫉妒中。”

  仲世煌轉過身,抱住他,將頭埋在他的肩窩。他愛極這個動作,讓他感覺懷中人完全屬於自己,他們緊密相連,牢不可破。

  白須大仙出現時,就看到萬物俱黑,唯陽台相擁的兩人獨亮。

  “咳咳,咳咳咳!”

  溫故抬頭看他。

  白須大仙道:“你們任務完成了?”

  溫故這才想起拿出青圭來看。魏天成的生平和讖言已然不見,“入輪迴做馬,償前世孽債”十字在青圭上一閃而過。

  溫故道:“啊,完成了。”

  白須大仙心裡冷哼:要不是他讓鬼差引魏天成與劉曉慧的魂魄見面,心愿如何完成?為善不欲人知的白須大仙對傻乎乎的兩人越看越不順眼,甩袖道:“任務完成,你們愛做什麼做什麼去吧。”

  溫故突然放開仲世煌追上來:“大仙留步。”

  “又有何事?”

  “我想向大仙打聽一個人。”

  “呂恆?我說過他有他的緣法。”

  “不是,是我不成器的師弟,趙銘。”

  白須大仙回頭瞄了他一眼:“你那師弟入門多久了?”

  “入門?將近……一千年了吧?”溫故恍然道,“你是說他雷劫降至?”

  白須大仙道:“自甘墮落魔道,還修的是下下等的欲。他有何下場,也是咎由自取!”因為溫故的緣故,他對他身邊的人也一一了解過,趙銘的下場他早有所料,根本不放在心上。

  仲世煌從陽台上下來,見溫故看著白須大仙離去的方向發呆,不由吃味:“你們說什麼說得這麼戀戀不捨?”

  溫故回神:“沒什麼,都是一些……過去的事吧。”趙銘三番四次害他,卻自食其果,對他的怨恨也與昔日情誼一筆勾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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