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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世煌回過頭,正色道:“你繼續說。”

  溫故想了想道:“是我考慮不周,這種事的確應該清場再說。”

  “……”仲世煌勉強維持鎮定,“那你說吧。”

  “我可以坐下嗎?”進門後太緊張,溫故現在才發現自己從頭到尾都站著。

  仲世煌翻出古早的記憶,想起少年時代的教導主任與我,默默地點頭。

  “有點口渴。”

  “……”

  仲世煌買了兩瓶飲料,一碟酒糟雞爪,一碟滷牛肉,一碟油爆花生,一碟糖醋藕片,沒好氣地放在桌上,皮笑肉不笑地問:“要我再去買兩個炭燒大餅回來給你下菜嗎?”

  溫故打開飲料喝了一口,抬頭看著仲世煌,一字一頓道:“我是梁炳馳的遠房親戚。”

  仲世煌呼吸一窒,面無表情:“繼續。”

  “他看我功夫不錯,讓我來臥底,主要是探聽你的情報。”

  “然後找機會殺我嗎?”仲世煌冷靜得好像在聽別人的故事,“去Z鎮的那次,消息是你泄露的?”

  溫故心底顫了顫,脫口道:“不是。”

  仲世煌這才知道這樣簡單的兩個字有多大的魔力,幾乎叫他等得脫力,臉上恢復些許血色,“我想也是。如果是你,就不會傻乎乎地和我一起坐在車上。那你臥底這麼久,做過什麼?”

  溫故被問住。

  仲世煌的表情變得很微妙:“別告訴我,你什麼都沒做過,就領了幾個月的薪水。”

  溫故道:“我很認真地當保鏢了。”

  仲世煌心被狠狠地震顫了一下。

  原來,他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樣豁達。不管怎麼告訴自己趙樹青還年輕,這個年紀的人難免犯錯誤,可親耳聽到他說,我是臥底,我是梁炳馳的遠房親戚,怒火和恨意依舊陰暗滋生。一個聲音在心底反覆而偏執地計較著,你怎麼可以騙我,怎麼可以為了一個外人騙我?好似那個還不認識自己也應該義無反顧地站在自己這一邊,就算,梁炳馳才是他的親戚。

  他很快為自己扭曲的認知找到理由。

  梁炳馳一定不會因為他喜歡吃碳烤大餅而滿街尋找。

  梁炳馳一定沒有與他生死與共過。

  梁炳馳一定……不會像自己這樣,每次看到他,心裡就甜得冒泡,每次看不到他,心裡就苦得榨汁。

  自己付出這麼多,怎麼可以……沒有回報?

  趙樹青開口到現在,不過幾分鐘,仲世煌的心已經在刀山火海下油鍋地折騰了一遍,疼得那麼厲害,到最後,還是像來之前打算的那樣,忍不住原諒了。

  因為,他什麼都沒做,只做了保鏢。

  仲世煌嘴角動了動,似笑非笑。

  心裡對他的話依舊保持懷疑,世上沒有心臟可以面對臥底時仍完好無損一切如常地信任,但是,在遇到切實的證據前,他願意把疑慮收藏在心底。

  溫故小心翼翼地觀察仲世煌的神色,見他眼底出現暖意,才稍稍鬆了口氣,將梁炳馳的手機號碼交了出來,又主動交代金寬江的罪行。

  梁炳馳遠房親戚的身份輕而易舉地免去他知道的過程,仲世煌的確沒有起疑。

  仲世煌將手機號發給耿頌平,耿頌平立刻興奮起來。一個手機號能做多少文章他很清楚,不過他更關心仲世煌和趙樹青的“談判”。

  一場兄弟,仲世煌這三天的煎熬他都看在眼裡,心裡十分愧疚,是他引狼入室,才會害仲世煌左右為難。要不是他公司規模不夠,只有周伏虎一個像模像樣的高手,也不會給梁炳馳和趙樹青可乘之機。為這,他對趙樹青的印象極差,聽仲世煌明里暗裡地給他開脫,心裡彆扭:“你有沒有想過,以後你還能不能信他?”

  仲世煌被問住了。

  耿頌平道:“保鏢負責貼身安全,你要是信不過他,就不能用他。”

  仲世煌心裡嘀咕:我沒有把他當保鏢。發現趙樹青是臥底之前,遇到危險,他可能還會擋在趙樹青前面,可現在不好說了。至少,他會先想想,這場危險是不是對方帶來的。

  耿頌平見他不回答,又說:“再說,他和梁炳馳有血緣關係,梁炳馳十有八九是你的仇人,你心裡真的一點都不膈應?”

  溫故一直豎著耳朵偷聽電話,聽到這裡忍不住喝了口飲料。

  仲世煌緩緩道:“是遠房親戚。”

  耿頌平道:“那也是親戚。你怪不怪他都好,反正我這裡肯定不能再留他了。老實說,安插了個細作在你身邊,我都不知道怎麼面對老仲先生。”

  仲世煌掛掉電話,見對面的人望著自己欲言還休,心中無奈:“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溫故道:“你呢?”

  “我?”

  “報仇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仲世煌道:“你篤定我能報仇?”

  溫故道:“善惡到頭終有報,我相信壞人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仲世煌道:“你知道他是壞人還跟著他害我?”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仲世煌道:“你真名叫什麼?”

  溫故張嘴。

  “不要騙我。”

  溫故閉嘴。

  “……”仲世煌嘲弄,“怕我對付你?”

  溫故道:“叫我趙樹青就好。”

  仲世煌心中有氣,強忍住,又問道:“你和梁炳馳怎麼接上線的?”

  溫故編了個落魄青年走投無路,遇富貴親戚提拔,銘感於心,願肝腦塗地以報之的感人故事。

  仲世煌道:“那你現在又出賣他?”

  溫故舔了舔嘴唇道:“我現在知道他做的事情不對,再說,你對我也有恩。”

  耿頌平的話到底在仲世煌心裡留下陰影,他笑了笑,帶著幾分惡意:“這叫‘有奶便是娘’?”

  溫故:“……”

  仲世煌看著他無辜的表情,心又軟下來,身體微微前傾,盯著他的眼睛道:“我忍不住想,要不是我揭發你,你會隱瞞到什麼時候,會不會真的幫梁炳馳出賣我,你今天出賣他是不是為了自保?”他擺手阻止溫故回答,自言自語道,“不用告訴我答案,我選擇這條路,本就看不到另一條路的風景。”

  溫故道:“報完仇,你有沒有想過做什麼?”

  “管理公司,照顧爺爺。”仲世煌頓了頓,狀若不經意,實則悄悄地握緊拳頭,“然後找一個喜歡的人,過一輩子。”

  溫故心微微悸動,狼狽地低頭道:“這樣的日子,也很沒意思。如果真的有輪迴,你我不知道已經過過幾次這樣的生活。”

  仲世煌道:“你要勸我出家嗎?”

  溫故眼睛一亮,但仲世煌下一句話卻驚得他差點二魂六魄出竅。

  “你不會是度化我的神仙吧?”

  溫故呆道:“啊?”

  仲世煌笑了:“我開玩笑的。真的有神仙,大概也只會做砸砸花瓶這樣幼稚的事吧。”凡人對神仙的幻象杜絕他猜測溫故是神仙的可能。在他看來,神仙不可能留在俗世浪費時間只為度他成仙。圖什麼?

  溫故口乾舌燥,一口氣將飲料喝乾。

  仲世煌道:“難得看你有喜歡喝的飲料。”

  溫故道:“我口渴。”

  餐廳陸陸續續有客人進來,他們坐在角落,周圍沒人,等人越來越多,空桌越來越少,開始有人入侵他們方圓梁三尺的範圍。

  仲世煌對著他,靜坐了一會兒,站起身,低聲道:“你先留在公寓裡,不要亂跑,有事我會通知你。”

  溫故沒有異議。他要跑,哪裡都能跑。

  仲世煌站著看他。從上往下看,青年鼻樑挺直,睫毛卷翹。一直知道趙樹青長得好,且以為自己會一直欣賞下去,可此時此刻,那層鍍光般的容貌在心中微微褪色。

  終究,不能一筆勾銷。

  看著仲世煌離開,溫故悵然。

  這樣已經很好了,不但能掩飾身份,還能幫著解決梁炳馳。看眼神就知道,若剛剛自己自揭身份,只怕仲世煌對修仙之路會更加反感。

  29順水之舟(下)

  溫故回到公寓,正打算弄個傀儡出門,就連著接到兩個電話。第一個是耿頌平打來的,告訴他以後不用去真平安保全公司上班了。

  溫故看著手裡的箱子,不知道怎麼處理。仲世煌走的時候沒有帶。

  耿頌平讓他放在仲世煌的公寓裡,一句廢話都沒多說就掛了線。

  第二通電話是劉漢思打來的。

  溫故還沒問他怎麼知道自己的手機號碼,就被對方幸災樂禍地恭喜失業。

  “你現在在哪裡?有地方住嗎?遣散費夠不夠你住賓館?”劉漢思快笑死了。要不是無意間聽保鏢們聚在一起說趙樹青被開除,他都不知道這個曾被表弟捧在手心裡疼的人已經失寵了。這絕對是這些天來他聽過的最好的消息。

  溫故道:“我還住在原來的地方。”

  “……什麼意思?什麼叫原來的地方?表弟沒叫你搬出去?”劉漢思好似被潑了一盆冷水,渾身濕透。

  溫故道:“嗯。”

  劉漢思拿著電話,呼吸急促。難道耿頌平開除他是為了方便仲世煌金屋藏嬌?一想到這種可能性,他一刻都坐不住了,整個人從心裡冒著寒氣。嫉妒像毒蛇啃噬他的心,讓他血肉模糊。

  那樣優秀的表弟憑什麼被一個外來的鄉巴佬占去便宜!

  他咬著嘴唇,吃到鐵鏽味才稍稍鬆開。

  惡毒的念頭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他克制不了想要對方永遠消失的念頭,嘴巴自發地說:“那你不是很閒?可不可也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

  “你放心,不會讓你吃虧的,我會支付你報酬。你護送我去一個地方,再安全送回來,事成後,我給你一萬。”

  難道是見梁炳馳?

  溫故毫不猶豫地回答:“好。”

  溫故沒有駕照,劉漢思開車來接他。親眼看著他從自家表弟住的公寓大廈大門出來,劉漢思心裡的酸氣幾乎要蔓延到臉上,最可惡的是,那人是什麼打扮?!

  “我們去哪裡?”溫故鑽進車裡。

  劉漢思道:“你沒有其他衣服了嗎?”

  “有啊。”

  “為什麼不穿其他的?”劉漢思瞪著他,想要從他臉上找出故意奚落自己的痕跡。

  溫故莫名其妙:“這件有什麼不好?”

  穿花襯衫也就算了,下面竟然還配紫色亮片牛仔褲……劉漢思道:“去換一件。”

  溫故不想動。

  劉漢思道:“我加你一千塊的換衣服費還不行嗎?”

  溫故還是不想動。

  劉漢思道:“你別太得寸進尺。”

  溫故看了看時間,怕再等下去,過了約定的時間梁炳馳跑了,不甘不願地下車上樓換衣服。

  劉漢思發了條簡訊,一回頭,就看到溫故上身穿著白底襯衫,上面左一朵大紅牡丹花,右一朵粉紅牡丹花,鮮艷奪目,下身套著一條藍、紫、綠混色的喇叭褲,匆匆忙忙地跑來。

  劉漢思看著他越來越近,深沉地想:再加一千塊能讓他換回來嗎?

  最重,他還是帶著兩朵鮮艷的大牡丹上路了。

  車的方向就是凌晨劉漢思闖紅燈的那條路。

  溫故觀察了幾個紅燈,發現劉漢思光天化日之下還算遵守規矩,不再嚴防,靠著車窗閉目養神。

  抽空觀察他動向的劉漢思:“……”

  我出一萬一不是為了讓你在這裡睡覺!

  他覺得自己的心態朝著不可預知的方向扭曲。幸好,對未來美好的憧憬及時挽回他當場暴走的衝動。

  睡吧,這是你在這世上最後的美好一覺了。

  閉著眼睛的溫故張開眼睛,淡然地掃了他一眼,又重新閉上。

  車從中午開到太陽下山,離龍城已數百里遠。

  劉漢思將車駛入路邊小村內的廢棄工廠。一面面九宮格式的大玻璃窗支離破碎,露出黑漆漆的內在,斑駁的牆仿佛在訴說被拋棄的苦痛。

  車輪碾壓地上碎石,發出吱吱的聲響。

  天上霞光四she,彩雲飄飄,地上如入鬼屋,陰風陣陣。

  溫故一下車,就看到廢棄工廠的倉庫里衝出一個人,手裡拿著白須大仙介紹過的現代槍,黑管對著他,如無聲威脅。

  “把手舉起來。”那人道。

  溫故道:“為什麼?”

  那人怒喝道:“少廢話,把手舉起來!”

  溫故看劉漢思。

  劉漢思笑容殷殷,站在車邊看戲。

  溫故配合地舉起手。

  “轉過身去,趴在車上!”那人走過來。

  ……

  這動作實在不雅。

  溫故轉身,察覺那人伸手觸碰自己,身影一閃,到了那人身後,反手扭住他握槍的手,將槍奪下,讓他趴在車上,低聲道:“不要動……把手舉起來。”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那人和劉漢思大吃一驚。

  溫故見那人不配合,鬱悶地又重複了一遍。

  那人哭喪著臉道:“你抓著我的手,我怎麼舉?”

  “……”溫故鬆開他的手。

  那人乖乖舉手,劉漢思突然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帶你來這裡嗎?”

  溫故道:“你想殺了我。”

  劉漢思本是為了引開他的注意力,誰知被一言道破心事,愣了愣,“你怎麼知道?”

  溫故道:“你身上有殺意。”意有心生。有修為的人可以隱藏,沒修為的人很容易被看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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