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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漢思住在高級病房裡,房間裡放著花和水果。

  仲世煌一問才知道是仲敦善讓人送來的。也就是說,下午開會的時候,仲敦善已經知道劉漢思去醫院卻沒說。

  劉漢思道:“我很想陪著仲爺爺,沒想到身體不爭氣,還反過來要他老人家擔心。”

  仲世煌道:“爺爺不會介意。”

  劉漢思聽他沒有讓自己搬出去的急了,伸手去抓他的手,“表弟,我想和你住。”

  他之所以一下飛機就拉著仲世煌探望仲敦善,就是希望有仲世煌在,仲敦善能給自己一點好臉看。從小到大,他就知道仲敦善就不待見他,在人前還好,人後那眼神好似看得他無所遁形,所有污穢和骯髒都大白於陽光下。與他單獨相處簡直是人生最恐怖的事,沒有之一。

  仲世煌拍拍他的手:“你身體還沒好,要在醫院休養。”

  劉漢思道:“我胃不疼了。”

  “胃鏡做了嗎?醫生怎麼說?”

  劉漢思眉頭皺起來:“明天才能做。”

  “等結果出來再說。”仲世煌說一不二。

  劉漢思後悔了。早知道應該把病情說得輕一點,做胃鏡……想想他就喉嚨疼。

  仲世煌見劉漢思抓著他的手不放,扭頭看溫故,眨了三下眼睛。

  溫故上前一步道:“小仲先生,你戌時還有個約會。”

  “……”

  “……”

  溫故淡定地繼續道:“就是七點。”

  仲世煌也淡定地看手錶:“時間差不多了。表哥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明天胃鏡結果出來馬上告訴我,我有空再來看你。”

  劉漢思雖然不舍,卻也只能放手。

  從病房裡出來,仲世煌皮笑肉不笑:“戌時?”

  溫故道:“老家一直這麼計時。”來之前仲世煌與他約定,如果他眨眼睛三下,自己就說七點有個重要約會不能遲到。現代的計時方法雖然好記,但他總是要換算一下才能反應過來是什麼時間,所以七點自動換算成戌時來記,沒想到會脫口而出。

  仲世煌知道有些地方沿用舊時的生活習慣,倒沒有深究。

  溫故遲疑道:“你為什麼不接劉先生同住?”不是暗戀他嗎?近水樓台先得月,這樣好的機會為什麼放過?他雖然不懂情愛,卻看得出劉漢思對仲世煌的感情不同一般。兩人是兩情相悅的吧,同住一個屋檐下之後不就能水到渠成了嗎?

  仲世煌的臉冷下來:“這是你該管的事?”

  溫故不說話了。

  他知道自己管太寬,兩人不在一起,仲世煌勘破紅塵的機率才更高,自己不但不該成全,更要從中阻撓才是。只是,想起仲世煌一個人躲在黑暗裡可哭泣的夜晚,他覺得,要是那時候有一個人肯陪在他身邊,那麼他的眼淚就不會冰冷和寂寞了吧。

  “你讓他睡廚房嗎?”仲世煌冷不丁冒出一句。

  溫故怔了怔,才反應過來他在說劉漢思入住的安排。二樓不知道,一樓好似的確沒有多餘的房間。雖然他不用睡覺,可為了掩飾身份,他每個晚上都會在床上度過。

  仲世煌不依不饒:“還是你想把床讓給他,自己睡廚房?”

  溫故道:“你不喜歡他?”

  仲世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是我表哥。”

  就算不是表哥,作為讓他認清性向的啟蒙者,他也不會討厭他。讓他介意的是仲敦善對他的態度。他了解自己的爺爺,沒有特殊原因,絕不會把對一個人的看法表達得這樣明顯,好像在直白地告訴他,他有多討厭劉漢思這個人。

  他不喜歡因為別人的主觀印象去評價一個人,這對那個人太不公平,但家人不是別人。父母離世之後,爺爺是他最親近的人,就算不合情理,他也願意順著他的心意。劉漢思因他回國,他不是不感激,也不會因為仲敦善的做法對他產生看法,但為了仲敦善的心情,在表面交往上會有所保留,對方若是不高興,他願意從其他方面彌補。

  這個時候,他不願意做出任何讓爺爺傷心的事,就像爺爺不願意讓他為難一樣。

  他們是彼此僅剩的最親的親人。

  溫故察覺到車內氣氛莫名地陰鬱起來,暗暗反省。“抱歉。是我逾矩。”

  仲世煌冷哼:“你總算意識到了。”奇怪的是,他竟然不太反感。好像第一次見他,自己就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好似在哪裡見過,且是不太好的印象,讓他一見他就想狠狠地數落一頓。不良開端,差勁的相處方式,兩天下來,熟悉程度竟直追耿頌平,追問私事也不覺得違和,這樣的結果真是太違和了。

  溫故不知道仲世煌內心的矛盾和煎熬,感慨道:“做人就是煩惱多。”這句話倒不全是想度化仲世煌,一半是抒發內心的感受。青圭上短短几行字,到了現實里,卻是活生生的人和霧蒙蒙的關係,前景不甚明朗。

  仲世煌道:“你真不錯。”

  “啊?”

  “昨天慫恿我升天,今天勸我別做人。你當的是保鏢還是殺手?”

  溫故:“……”他是神仙,不過煩惱也多。

  ☆、小鎮之行(上)

  仲世煌回公司加班,作為貼身保鏢,溫故只能奉陪。晚飯是樓下速食店的漢堡套餐,外加黑咖啡。

  溫故第一次喝黑咖啡,表情十分精彩。

  仲世煌斜瞄他:“不要告訴我你第一次喝咖啡。”

  溫故默默地往前走。

  “怎麼不說話?”

  “你讓我別告訴你。”溫故覺得仲世煌說話簡直自相矛盾。

  仲世煌道:“你活在幾十年代?我第一次遇到第一次喝咖啡的人。”

  溫故疑惑道:“其他人都是跳過第一次,直接從第二次開始喝?”

  “……”仲世煌發現自己今天是說的話就像是篩子,到處都是洞。幸好手機突然響起,解了他的尷尬。他接起手機,不知聽到了什麼,臉色變了變,走開兩步,陰森森地說:“你找的是什麼人?連一個十六歲的孩子都看不住?”

  聽到孩子,溫故有些好奇,耳朵動了動,電話另一頭的聲音立馬傳了過來。

  “仲先生放心,我們一定會儘快找到他。”

  “希望他今晚能準時回家睡覺。”仲世煌掛下電話,端著咖啡望著窗外出神。

  溫故好奇地問:“誰的孩子?”

  仲世煌白了他一眼,猛地放下咖啡,拿起手機撥給耿頌平:“司機的孩子不見了。我懷疑他們今晚有行動,你把那個司機看牢了!”

  耿頌平不敢怠慢,連聲應下。

  仲世煌不自覺地咬著手機,心頭不安,直覺告訴他,孩子的失蹤是有預謀的。這種陰謀在暗處滋生的感覺真是糟糕透頂。

  “你的漢堡在這裡。”溫故把漢堡遞給他,試圖解救他可憐的手機和同樣可憐的牙齒。

  仲世煌拍桌而起,“走。”

  “去哪裡?”

  “監獄。”

  活了上千年,溫故從未去過牢獄,不免好奇。可惜,行到半路,仲世煌接到個電話,又改道了,車在十字路口一百八十度轉彎,原路返回。

  溫故張了張嘴,看到仲世煌冷漠成冰雕的側臉,又默默地閉上了。

  仲世煌將車開到真平安保全公司樓下,耿頌平三步並作兩步地跑過來,打開副駕駛座車門,看到溫故,微微一愣,問了個好,又關上車門,坐到後面,一陣帶著夜晚氣息的涼風跟著他鑽進來,絲絲沁涼。

  “傍晚體能訓練的時候還在,看新聞時就不見了。估計是吃飯前後跑的。”

  仲世煌揉了揉眉心:“我不管他人怎麼弄丟的,我只想知道怎麼把人弄回來。”

  耿頌平道:“機場、火車站、汽車站和高速公路收費站我都派人去了。前面三個還好說,高速公路有點不好辦,要是有人接應,故意把他藏在後備箱裡,我們是看不到的。他要是不急著走,人藏在市里,那就更難找了。”

  仲世煌轉頭。

  一輛車從前面駛來,前燈亮得發白,擋風玻璃猶如白色布景。

  仲世煌逆光,五官在黑暗中模糊成一團。但耿頌平就是感到一股寒氣拍在他臉上,兩頰生疼,嘴巴不由自主地說:“你放心,上天入地我也找到他。”

  看著耿頌平匆匆離開,他突然泄了氣,人趴在方向盤上,呆呆地看著外面。

  他的車停得很不是地方,進進出出的車要刻意繞過他才能向前走,兩旁車燈不絕。但仲世煌愣是看不見,就這麼呆坐著。

  溫故等了會兒,終於忍不住,將手裡的漢堡遞過去:“餓不餓?”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仲世煌不悅地側頭,目光碰到漢堡,微微閃爍:“什麼時候拿的?”

  “一直拿著。”

  肚子配合著咕嚕了一聲,仲世煌接過來剛要咬,看看他,又遞迴去:“你吃一口。”

  “我不餓。”

  “我不想遇到危險時,我的保鏢餓得頭暈眼花四肢無力,只能趴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卻無能為力。”

  “……不會。”溫故額頭青筋微微一跳,仲世煌將漢堡遞到他嘴邊。嘴唇碰著軟軟的麵包,實在盛情難卻,他張開嘴,咬了一小口。

  仲世煌縮回手,不滿意地看著他咬過的位置:“吃的比女人都少。”

  溫故道:“沒人規定男人一定要吃得多。”

  仲世煌大口大口地吃著漢堡。他是真的餓了,白天勞神晚上勞心,精神到現在還沒有鬆弛下來,漢堡到肚子裡,好像定海神針,讓他空蕩蕩的內心有了幾分踏實感。

  “那個司機是撞死我父母的兇手。”他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

  溫故緊跟他的思緒:“他越獄了?”

  “他背後另有主謀,我花了很多心思都撬不開他的嘴巴。”

  溫故想:要是白須大仙在這裡,說不定動動手指就能知道來龍去脈。

  仲世煌道:“他有個兒子,十六歲,最近正打算出國。以他的能力,不可能有這麼多錢。”

  溫故道:“你懷疑是主謀提供的錢?”

  “今晚他的兒子也失蹤了,這絕不會是巧合。”仲世煌手指捏著方向盤,“他們想把人送出去,我絕不會讓他們如願。”

  溫故想了想道:“萬一他們是要滅口呢?”

  仲世煌身體微僵,臉冷下來。

  “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不,你說得對極了。”仲世煌突然發動汽車,從真平安保全公司大廈樓下出來,順著大路往前開。

  溫故看著越來越僻靜的道路和荒涼的景色,忍不住問道:“我們去哪裡?”

  仲世煌道:“Z鎮。”

  聽起來就很遠。他問:“……你的行李呢?”

  仲世煌一手把方向盤,一手掏出錢包,往溫故身上一丟。

  溫故打開錢包,裡面插著厚厚的一沓錢,各種各樣的卡,還有定格了他青澀時期的身份證,最顯眼的是身份證旁邊的一張照片。上面是一家五口,仲國強摟著劉曉玲,仲敦善邊上站著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少年版仲世煌站在最前面,眉眼青澀,笑容靦腆,幸福之情幾乎從四四方方的照片裡溢出來。

  “那時候你幾歲?”溫故問。

  “十二歲。”

  溫故的手機響起來,愣了下才接起電話。是跟著他們的保鏢打來的,問他們的行程。溫故看著仲世煌的臉色回答了。過了會兒,一輛車從他們旁邊超過去,在前面帶路。

  Z鎮離龍城將近六百公里,開車起碼四個半小時以上。仲世煌出發時已將近九點,加上夜車開得慢,到Z鎮差不多凌晨三點。

  溫故很清醒,仲世煌卻累了。下車的時候,他看著面色紅潤神采奕奕的溫故,惡狠狠地說:“明天就給我學車去!”

  溫故覺得這句話可以成為他的口頭禪了。不過看他這麼辛苦,他也很過意不去:“不如找個人來開車?”

  這時候仲世煌又不願意了:“不用,我不累。”

  溫故:“……”

  兩人在鎮上一家四星級酒店住下,安全起見,同住一間房——套房,仲世煌臥室,溫故客廳沙發。

  仲世煌沖了個澡出來,看到溫故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腦補溫故蜷著身子睡在沙發里的委屈樣,心情大好,催促溫故快點洗澡睡覺。

  溫故不懂他天天洗澡的執著,不過閒來無事,也就遂了他的願。

  仲世煌躺在床上,裝在腦袋裡的東西翻來覆去地搗騰,讓他難以安睡,好不容易心靜了點,就聽到浴室水聲停了,過了會兒,一陣暖風帶著沐浴液和洗髮水混合的香味吹出來,將他團團圍住。

  溫故怕吵醒他,走得很小心,卻不知軟綿綿的腳步聲像翩翩起舞的鵝毛,有一下沒一下地撓著仲世煌的心,令他心癢難忍,更加睡不著。

  第二天醒來,仲世煌頭疼得要命,看天蒙蒙亮,忍不住又睡了會兒,再醒來時,天總算全亮了。他洗漱完畢,揉著太陽穴對坐在沙發上看酒店指南的溫故道:“去吃早餐。”

  溫故奇怪地看著他:“現在是下午一點。”

  仲世煌道:“怎麼可能?天還沒亮。”

  溫故道:“今天陰天。”

  仲世煌:“……”

  兩人吃了一頓下午茶,大多還是仲世煌吃掉的。溫故怕自己吃太少引他懷疑,多吃了兩塊餅乾,但在仲世煌眼裡,他和絕食沒區別。

  “你到底喜歡吃什麼?”仲世煌問。

  溫故道:“蔬菜和水果。”修真之初,他就是吃這些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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