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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有穿鞋。

  來人白髮紅袍,肩膀膝蓋前胸後背處處漏風。本該是驚艷登場,卻因衣裳破舊不堪而顯出三分狼狽七分滑稽,幸好長得十分漂亮,才挽回失分。他皮膚白皙如玉,杏眼炯炯有神,眼神透著兩分稚氣兩分純真兩分沉穩兩分孤寂,剩下兩分是坐在牆角里的人都分辨不出的情緒。

  像漠然,又像被漠然——情緒被冰封凍結。

  他赤腳走到張建業的屍體邊上,伸手將屍體翻過來,試探鼻息。如果說這一系列的動作角落裡的人還看得懂的話,那麼接下來的就令他有些不明白了。

  他開始脫張建業的衣服和褲子。

  張建業絕想不到自己不過穿了一身普普通通的衣服,死後竟還要赤條條地去。

  白髮青年脫下衣服在自己身上比了比,眼底露出幾分歡欣的表情,然後脫去自己的外袍,根據張建業剛才的穿著,一件件地套在自己身上。他似乎不大會穿衣服,簡簡單單的T恤和牛仔褲他穿了五六分鐘才穿妥。

  張建業穿著剛好的衣服在他身上便顯得有些寬大。T恤的領子向一邊滑落,直接露出一邊肩膀。褲子是緊身牛仔褲,勒著張建業倒是曲線分明,穿在他身上就只能看出褲型。

  白髮青年打量著張建業的鞋,忍不住也脫下來套在自己的腳上。

  他高估了自己的適應能力,穿上鞋以後幾乎不會走路,兩隻腳僵硬地在原地踏了踏,身體搖搖擺擺,一個沒站穩,坐地上了。他還沒坐穩,斜邊上就撲出一個黑影,將他壓在身下。

  “別動。”

  身體上方傳來低沉的警告,白髮青年低頭看了看,一把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刀刃雪白,中間凹槽赤黑如蜈蚣。他抬頭,直直地望著近在咫尺的臉,疑惑道:“你是誰?”

  “現在這是我的問題了,你是誰?”抓著匕首的手緊了緊,隨即他發現白髮青年頸項上竟然浮現一層薄如蟬翼的銀藍色鱗片,擋住刀刃。

  “我是清風。”對方怔忡間,白髮青年垂在身邊的右手無聲息地抓住匕首,身體用力一扭,兩人的位置瞬間逆轉!

  “你……呢?”清風盯著身下眉目精緻的英俊男子,熟悉感瘋狂涌動,一個存於心靈最深最隱蔽角落的名字蠢蠢欲動,急欲掙破桎梏破土而出!

  可對方只冷冷地看著他,有條不紊地咀嚼著口香糖。

  第八章 白龍!失憶中的重逢!

  “楚焰?”

  孫文雄等人回到墓室門口,看著地上交疊對望的身影,露出古怪的表情。

  清風手指按著楚焰的頸項,雙眼戒備地望著靠近的人群。

  “建業!”張放面色驟變,死死地盯著楚焰身旁的屍體——張建業仰面躺著,額頭一點朱紅,血水逶迤,細細長長地順著身體曲折的線路流淌到地上。張放腦海閃過無數個念頭,楚家與張家的關係,楚天陰的手段,四家在地宮裡的明爭暗鬥,但最後定格的,卻是一幅再簡單不過的畫面——張建業幼年時趴著自己大腿一邊喊“伯伯”一邊伸手要糖吃。那是他在外三年後回家的除夕夜,一屋子的孩子,只有他不怕自己。從此,他對張建業另眼相看。

  張放自詡堅如磐石的心臟裂開一道細fèng,哀慟如泉,汩汩而入,浸潤心扉,痛楚微弱卻無處不在:“你……”

  他剛說了一個字,跑去看棺槨的司馬誠懇就大叫起來:“東西呢?”

  儘管在場人人都關心黃金玲瓏寶塔的下落,可死者為大,同伴的屍體橫陳在地,哪怕心裡不以為意,表面還是要做出一兩分傷懷的神色,如司馬誠懇這般二百五的實是異數。

  “不用問了,建業一定是拼死保護寶塔才遭此毒手。”有司馬誠懇這樣的丈夫,司馬夫人早已練就一身隨時隨地峰迴路轉的好本事。

  所有目光聚焦交疊的兩具身體。

  楚焰被壓在下方,顯然是受害者,而另一個“人”——司馬誠懇“第一個”發現他穿著張建業的衣服,驚叫著報告眾人。

  清風緊張,按著楚焰脖子的手越發用力。

  楚焰看他姿勢外行,反手捉住掐著自己脖子的手腕想扯開,卻發現拉不動。

  兩人在無聲中角力。

  此情此景落入旁人眼裡,卻有些說不清。他們不知清風身藏怪力,只道楚焰對這個不男不女的人手下留情,不然以楚焰的身手怎麼可能掀不開這麼個細胳膊細腿的。

  張放沉聲道:“楚侄子,他是不是殺建業的兇手?”

  楚焰眸光低垂,正要答,又聽張放不耐煩地說:“你讓開!我來收拾他!”

  楚焰被掐得臉色發青,譏嘲道:“你告訴我怎麼讓?”

  其他人這才發現異樣,張放從張軍手中搶過槍來,對著清風的後腦勺給了一槍。

  開槍的剎那,孫文雄的手肘不經意地撞了他一下。

  槍口一挪,槍子兒she入張建業的大腿,屍體用力地抖了抖。

  張放:“……”內心一頓狂糙亂舞!

  孫文雄:“……”他是故意的。

  當眾人注意力都被引過去的時候,被壓在身下的楚焰突然抬手反抓清風咽喉,用力一掐。

  清風瞳孔色澤微亮,隱入肌膚的龍鱗瞬間浮現。

  楚焰只覺手頭一滑,就被清風翻身跳了開去。清風站起身子,腳跟還沒站穩,後腦勺就結結實實地挨了一記!

  孫飛揚見孫文雄撞開張放的槍,知道他想拿活的,也沒下死手,拿手電筒砸的。但他手勁大,打起人來又不要命,清風吃了一下,眼前金星亂冒。

  張軍趁機躥過來,拿出一根串著小爪的鐵索往他頭上一套。

  清風頸間一涼,脖子被兩隻幼童小手似的小鐵爪合攏抓住。鐵爪拴著鐵索,張軍利落地繞過清風身體各處,眨眼的工夫就把他給綁結實了。

  孫文雄心中有愧,逮著機會大力拍馬屁:“此行不虛,有幸見識張家的鎖命索,果然名下無虛。”

  張放記恨他撞了自己的槍,誤中張建業的屍體,皮笑肉不笑地說:“我也覺著阿軍表演得不錯,孫爺看著高興就好。”他不理孫文雄尷尬的臉色,將槍丟給張軍,使了個眼色。

  張軍會意,走到清風面前,用槍管頂著他的下巴道:“人是你殺的嗎?”

  清風低頭看了看槍,似乎不懂這鈍了吧唧的東西能派什麼用場:“不是。”

  張軍道:“放在棺槨里的東西呢?”

  清風反問:“什麼東西?”

  張軍抬胳膊用手肘壓住清風的身體,迫使他彎腰。這力氣對清風來說不痛不癢,他不知道張軍要做什麼,便好奇地配合。

  張軍屈膝一抬,膝蓋正中清風的胃。

  眾人等著清風慘叫。

  清風吸了吸鼻子,覺得無趣。

  ……

  張軍太陽穴突突地疼,拿槍頂住清風的太陽穴,陰森森地說道:“黃金玲瓏寶塔,你是不是知道塔在哪裡?”

  清風搖頭,一點都記不起來。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他的記憶力就越來越差,很多應該記得的東西都模模糊糊。

  張軍抓著他的頭髮,將他面對自己:“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清風道:“我住在這裡。”

  其他人倒抽一口涼氣。

  張軍變了臉色:“你是……飛僵?”所有殭屍中只有飛僵的外表與人類無異,這倒解釋了他為什麼要穿張建業的衣服,因為紡織類產品不易保存,不可能和守墓怪一同經受歲月煎熬。地上那件破破爛爛的舊衣證實他所言非虛,也越發使眾人相信他不是人。

  清風覺得這個問題十分古怪,搖頭道:“不是。”

  “那你是什麼?”

  “我是清風。”

  “我不是問你的名字,我問你的種類。”

  種類?什麼是種類?

  清風茫然。

  張軍飛起一腳踹在他肚子上。

  清風老老實實地退後兩步,抬頭看著踢了人反摔出去的張軍,問道:“你沒事吧?”

  張軍丟了人,臉上火辣辣的,發狠道:“老老實實地回答問題,要不然小爺一槍崩了你。”

  “張建業是額頭中槍。”楚曉海蹲在張建業屍體邊上,一手檢查屍體,一手從包里怡然自得地掏出薯片來吃,“一槍斃命。”

  孫飛揚站在他邊上,眼睛盯著屍體,眼底光彩連連,不知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嘴角掛起笑意。

  司馬誠懇驚怪地問自家媳婦兒:“殭屍會用槍嗎?”

  司馬夫人道:“這倒不知。”

  孫文雄道:“這個地宮隱藏的危險和秘密比我們想像中更多,很難說會不會。”

  張放聽著他說了和沒說一樣的屁話,心裡冷笑:難說不如不說。

  楚曉海悠悠然地冒出一句:“就算是守墓怪開的槍,可它們哪裡來的槍呢?”

  ……

  滿場沉寂。

  一開始就被有意無意地忽略了的楚焰再次闖入其他人的視線中——守墓怪沒有槍,他們有槍。

  楚焰正整理衣服,見他們目光看過來,泰然自若道:“我沒帶槍。”

  張放道:“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

  楚焰道:“東西掉了,回來撿。”

  東西?黃金玲瓏寶塔嗎?

  其他人面色不改,心裡都紛紛冷笑。

  孫文雄遲疑道:“當時建業他……”

  “已經死了。”楚焰道,“我只看到他。”他口中的“他”當然是指清風。

  清風從他說話起目光就沒有離開過他的臉,見他看過來,眼睛頓時亮了一下。

  楚曉海走到清風身邊柔聲道:“你看到是誰殺了地上那個人嗎?”

  清風愣愣地轉頭看他。

  楚曉海近距離看清風,只覺這人雖然是個男的,卻一臉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

  清風眉頭皺起:“沒看到。”

  張軍拉開保險栓,槍口在清風的下巴上磨了磨,冷笑道:“你什麼都不知道,留著有什麼用?”

  “等等。”孫文雄按住他的肩膀道,“黃金塔不在他身上,一定有同夥。我們扣著他做人質,等他的同夥回來救他。”

  張軍有點不情願,回頭看張放。

  張放陰沉著一張臉,緩緩地點了點頭。在場眾人眼裡,死一個張建業等於少一個分羹的人,誰會真心為他報仇?黃金玲瓏寶塔的下落才是他們真正關心的。現在張家勢單力孤,不是一意孤行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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