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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懷扯著清風道:“走。”

  清風將他打橫抱起來,跑了一步,又跳回來撿起自己之前丟在地上的雍懷的外套,然後才三步並作兩步跳進石洞裡。

  由於他們走得太早太快,沒來得及往後看一眼,所以並不知道在他們跳進石洞的剎那,孫賦生嘴巴用力地動了兩下,那雙毫無生氣的石眼在一剎那迸發出人性的光芒,但過大的動作使得腦袋嘩啦一下,崩裂成碎石。

  他終究什麼都沒來得及說。

  ——

  石道很黑,比他們先進來不過一兩分鐘的阿思、阿想不知道去了哪裡。雍懷叫喚了兩聲沒得到回應就作罷了,從懷裡掏出一個火摺子,小心翼翼地照著前路。

  清風穿好衣服,老老實實地跟在他後面。

  這條石道若是拉直,就是一根細長的圓管,從道頂到右側石壁到腳下的路再到左側石壁到道頂就是一個圓。清風在這裡住了這麼久,還是頭一次來這裡,不由抬手好奇地東摸摸西摸摸。

  雍懷起先沒在意,等發現的時候立刻嚇了一跳,叫道:“別碰!”

  清風一驚,縮手。

  “這裡有很多機關,”雍懷伸手拉住他,“一不小心就會跌到其他地方去。”

  清風道:“你怎麼發現這條石道的?”

  雍懷沉默了一下才回答:“跟蹤二叔。”當他看到二叔時先驚喜後驚疑。本該在地宮出口等大家的人卻像泥鰍一樣旁若無人地穿梭在墓道各處,完全看不出受傷的樣子。他忍不住跟在他後面,誰知竟遇到了飛僵和清風……他眸光沉了沉。

  “你二叔不是去出口等你們嗎?他撒謊?”

  雍懷沒說話,只是握著他手的手緊了緊。這種內訌不是新鮮事,別說嶺南孫家和他們河東魚家這樣本就不對盤的,就是平時友好的門派盯上了同一件寶貝都可能反目成仇,在他們心目中,同門才是唯一可以信任的夥伴。而二叔竟然先後隱瞞了同門、欺騙了侄女,看來這地宮藏著相當不尋常的寶貝。

  他想起變成石頭人的孫賦生,問清風緣故。

  清風一五一十地說了。

  雍懷變色道:“一種水?”他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懷裡與孫賦生打鬥時順手摸來的瓶子,難道就是這個?

  清風以為他動心,勸解道:“變成石頭很難看的,你要三思。”

  “和別人抱在一起就很好看嗎?”雍懷反問。

  清風沒聽懂,愣愣地問:“什麼意思?”

  說完這句話的雍懷也很吃驚,他深吸了口氣,乾巴巴地回答道:“沒什麼。”

  一個念頭猛然閃入清風的腦海,他一把抓住雍懷的胳膊,把他扯到身前,興奮地說道:“那個人就是你對不對?你來過第三層,我感覺到你來過了。”

  雍懷用力地撥開他的手:“被人看到這種事就這麼開心嗎?”

  清風不明白他在生什麼氣,訥訥道:“我只是想證明我沒有錯。”

  “你沒錯。走吧。”雍懷不耐煩地扯著他往前走。

  火摺子熬到現在已經有些撐不住了,火光越來越弱。

  雍懷停下腳步,借著火摺子最後的微弱火光在石壁上摸索著。

  清風頭剛湊過去,火就暗了。黑暗中,他臉上被什麼軟軟的東西碰了一下,不由伸手去拍,手揮到半途卻被雍懷截獲。雍懷聲音微緊:“你幹什麼?”

  “有蟲子咬我臉。”

  “……嗯。”

  黑暗中,不知誰的呼吸聲變沉,讓空氣凝滯。

  雍懷打破沉寂:“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這裡?”

  “離開?為什麼?”

  “去有陽光的地方。你不是殭屍,你和他們不一樣。”

  “我和人類也不一樣。”

  雍懷噎住了。

  “你不想留下來,對嗎?”

  “的確不能!”

  雍懷加緊幹活。

  伴隨著窸窸窣窣聲,清風看到一道暗灰色的光從右側透過來。

  雍懷道:“幫我一起推。”

  借著灰光,隱約能看到雍懷上半身的模糊輪廓,兩隻胳膊平舉起,撐著石壁。那道灰光正隨著他的動作漸寬。

  清風一爪子拍下去,灰光被拉寬成能夠容納一人進出的大小。

  雍懷剛打算進去,石壁就霍然一下被合上了。

  ……

  清風道:“剛剛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雍懷道:“我們開門,有人關門。”

  “我們要不要換一道門?”

  “沒有火光,我們看不到下一道門在哪裡。”

  “我會噴火。”清風沒機會把這句話說出口,因為雍懷還在孜孜不倦地推門,喋喋不休地解釋:“門上會有巴掌大的像古文‘水’字的記號。我跟著二叔發現的,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我從來沒有來過這裡。”清風道,“啊,會不會是因為飛僵開啟了機關?”他把飛僵開啟機關的事用“機關升起,轉動機關,機關開啟”這樣簡明扼要的敘述方式說了。

  雍懷只聽懂了一件事:“那是我跟著二叔進墓地之後。”

  清風鬆了口氣道:“那就好。”

  “我一點都不覺得好。”雍懷沉聲道:“這意味著,這個地宮裡面可能還會有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

  “比如說?”

  “這道推開就會關上的門!”雍懷使出吃奶的力氣用力一推,門終於開了。他等了等,確定門沒有關上的跡象,才飛快地閃身往裡進。

  清風正要跟上,脖子和腰就感到雙雙一緊,身體被用力地往後扯去,從頭到尾,他只來得及發出一個聲音:“咯。”眼見灰光越來越遠,幾乎要看不見了,他急了,兩隻爪子用力地去撓纏在身上的布條。布條纏得很緊,在撕扯中他自己的指甲鉤到脖子上的龍鱗,龍鱗被摳下兩片,痛得他渾身直哆嗦。

  砰的一聲,布條鬆開。

  清風滾落在地上,手捂著脖子,痛苦地嗚咽。

  一隻鞋子輕輕地踩住他鋪在地上的白髮,柔聲道:“睡吧。”

  “不困。”清風眼睛瞪得滾圓,噴出一團火球。火球升到半空,正好停在飛僵鼻尖前五六厘米處,紅彤彤的火光照著他冷峻的面容,卻瓦解不了他眼底凝結千年的冰霜。這是超脫人類的冷酷,堅硬如岩石。

  “你在這裡幹什麼?”不好的預感就像這地道中的黑暗,讓清風的心蒙上了一層陰影,無數雍懷這樣那樣血肉橫飛的畫面闖入腦海,喧賓奪主地盤旋起來。

  飛僵答非所問:“他們註定要死。”

  清風掙扎著想起來,被踩住的頭髮撕扯著頭皮,於是他用力去推飛僵的腳。

  飛僵慢慢地縮回腳,看著飛一樣站起來往回跑的清風,聲音在石道里淡漠地迴蕩:“無人可改。”

  ——

  清風憑著記憶衝到石壁前,側身用肩膀撞門。門一撞就開,灰烏烏的光中夾雜著點點滴滴的腥氣。不知什麼東西劈頭蓋臉地朝清風灑下,不過一眨眼,他已經被灑了一臉。

  “誰?”雍懷的聲音在不遠的前方低吼。

  聽到這樣中氣十足的聲音就說明人沒事,清風鬆了口氣,正要邁步,又聽到雍懷大叫道:“出去!”

  清風一呆,臉上已經被抽了一下。清清涼涼的,好像是……花精?

  “吸血花?”他不理雍懷的警告,直接鑽了進來。

  這個地洞的大小完全看不清楚,視力能及的範圍只有洞頂一束拇指粗細的灰色光線所觸及的範圍。兩條細細的花精在光線中嫵媚地舞動,花精一頭的花朵在暗淡朦朧的灰芒中輕顫,猶如欲語還休的青澀舞娘,詭異而妖嬈。哪怕是平日裡與吸血花關係還不錯的清風見了,也覺得鱗片下涼颼颼的。

  一隻手倏地從黑暗中探出來,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之大,連身為龍的清風都感到疼痛。清風下意識地想縮手,耳邊卻傳來雍懷伴著喘息的呵斥聲:“別動!”

  話音未落,剛剛還像冉冉輕煙的吸血花頓時成了出籠猛虎,一下子躥過來,兩條花精直指雍懷藏身之處!

  清風嘴巴一張,吐出一個火球,擋在雍懷身前。

  花懼火,在空中扭了扭,縮回至原地,虎視眈眈地對著他們繼續扭啊扭啊扭。

  “師父。”雍懷見危機解除,突然跪坐下來,雙眼痛苦地望著洞頂。

  清風抬起頭。

  整個洞頂都被吸血花霸占了,鮮紅如血的花朵以最美麗的姿態怒放著,在它們的下方,隱約有一個黑影似的東西在晃動。

  清風將火球調到黑影的旁邊。

  那是一雙腿,無力地垂掛著,在它晃悠的時候,清風認出了那身衣服是屬於那個高大老頭的。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看到滿手的血,這才知道剛才噴灑在自己臉上的液體是什麼。

  雍懷吸了吸鼻子,對著上方的屍體用力地磕了三個頭,然後目光一轉,看向正前方,臉色又是一變,原本就慘白的面容透出一股絕望的蒼青。他失聲痛呼道:“三師叔!”

  清風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正對面,矮小老頭了無生氣地掛在石壁上,四肢和頸項纏滿吸血花精。他見雍懷不管不顧地跑上去,只好追在後面,提防吸血花的攻擊。

  吸血花忌憚火球,不敢靠近,又不肯放棄到嘴的美食,只好隔著三四步的距離,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們的身後。

  靠近石壁,矮小老頭的慘狀一覽無餘。纏繞在身上的吸血花伸長花蕊刺透他的身體,暗紅色的血源源不斷地從他體內流淌至花精,將花精撐得如成人食指般粗細。他臨死前仿佛還在掙扎,一雙眼睛瞪得滾圓,兩隻手的前臂微微上抬,額頭和腮幫青筋畢露,怒氣流竄在他的每個毛孔里,哪怕生命終止也不曾停歇。

  雍懷雙腿一軟,跪下去,又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飛快地站起來尋找出路。

  其實不用尋找,在他的右手邊,就有一條能夠容納一人側身通過的石道。

  清風見他想往裡鑽,連忙扯住:“不知道裡面有什麼!”

  “師父說阿思、阿想和小晴也在這裡。三師叔臨終前眼睛還望著這個方向,就說明他們一定是從這裡離開的,我必須趕在他們遭遇不測……之前找到他們。”雍懷頓了頓,強忍住哽咽,抓住清風的手道,“求你,救救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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