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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徹地夫人說:“夫君將手拿來, 妾身為你看傷。”

  竇容聽得夫人一言, 氣焰立馬弱了些, 只將手拿出來,露出一片皮開肉綻的新傷,徹地夫人將他長槍好生放好,舉止溫嫻, 竇容終於消了戰意。

  徹地夫人悉心將他包紮, 四更天的寢屋裡燭光, 映得她睫毛泛出金色,竇容怔怔看她,突然聽她開口:“夫君此次必然得大王讚賞。”

  竇容緩過神來, 嘆了一句:“可惜未取那賊子首級。”

  徹地夫人抬眼,看他說:“此戰已是大好,夫君可知, 窮寇莫追?”

  “夫君觀那九尺少年,如何?”

  竇容說:“雖是厲害,但不及大王。”

  徹地夫人搖頭,只說:“此戰我遊魂關乃是險勝, 東魯姜文煥武力與你不相上下,而那九尺少年,妾身觀戰,大王武力是不及他的。”

  竇容一怔,說:“吾看他跌下高牆,渾身是血,必然是被殺得慘重,大王怎會不及他?”

  徹地夫人說:“你看大王如何?”

  竇容說:“此戰後,吾等皆是對大王改觀,那謠言已破,且大王智勇雙全,深得人心。”

  “怎見深得人心?”

  竇容笑道:“你我不就如此?帥將如此,兵吏更甚,且戰後,大王躬身親臨,又去看傷兵,吾所走之處,皆是聽將士們大讚。”

  徹地夫人目光微動,只說:“大王頗不容易。”

  竇容見她感嘆,問:“夫人此語有嘆息之意,為何?”

  徹地夫人抬眼看他:“大王此時,必然已獨自躺倒,解衣療傷。”

  竇容蹙眉:“吾見大王,面色如常,不像有傷。”

  “鎧甲厚重,不過表象罷了。”

  徹地夫人只將布帶一捆,將他那傷全部綁好,不再說話。

  殷守回到寢屋,慢慢將那厚重鎧甲脫去,燭光將他里袍映得近乎墨色。

  他一襲淺色裡衣,幾乎都染上了血。那血乾枯變硬,又悶在鎧甲里,又黏又腥。

  “怎會如此?”紂王見那血多的嚇人,急道:“去喊竇容來!”

  殷守慢慢退去那染血的里袍,露出一身細傷。

  那傷口都是極細,像是被極其鋒利的刀片所傷,他皮膚細白,那細傷在他身上密密麻麻一道一道,斑駁猙獰,又細又深,看起來疼痛至極。

  “那少年戰將兵器極為厲害,罡氣太利,肉體單薄,難免有傷。”殷守臉色蒼白,聲音很虛:“藥都有,喊來也是一樣,他藏不住事,又愛一驚一乍,來了,三軍定然要知道,何必多生事端,亂了軍心。”

  紂王十分心疼,只說:“你還要去安撫傷兵,怎不想想自己?”

  殷守擰乾布巾,慢慢在擦身上血跡,疼得‘嘶’一聲,只說:“大王常年帶兵打仗,是如何做的?”

  紂王說:“孤從不管傷兵,大多不過是奴隸罷了,有命回來,便是有幸,許他們就此脫離奴籍,此便是大賞,又何必聖駕安撫?”

  殷守手中布巾已被他身上髒血染紅,他又洗一次,再慢慢擦,說:“傷兵殘將,皆如我這般獨自療傷,身邊又無親無故,周圍皆是一樣傷兵,必定生哀,氣氛沉悶,仿佛無依無靠,此時安撫,可得人心,這番舉動比賞賜更甚。”

  紂王眼角微垂,面容緩和,有溫柔之意,只說:“也不知阿守從哪裡得了如此多道理,仿佛向來是看得清人心,從來是運籌帷幄。你說獨自療傷,必定生哀,那你呢?”

  殷守一怔,見他目光灼灼,溫和一笑:“我不一樣,大王不是在此安撫嗎?”

  紂王愣了愣,驀的失笑,只看他:“若孤為阿守麾下戰將,必然是要赴湯蹈火,豁出性命也無怨無悔的。”

  紂王又說:“今夜之戰,若是孤統領,想必是要兩敗俱傷,孤不及你。”

  殷守搖頭:“未曾一戰,大王怎如此說?”

  紂王:“孤定然不會等那姜文煥說如此多胡言亂語,只奮力駁他,如此一來,三軍必然是看孤強詞奪理,以為孤是在欲蓋彌章。哪裡像這般破了謠言?”

  “孤曾以為自己文武雙才,能將大臣辯駁得無還嘴之力,時常自誇自擂,常常沾沾自喜。今日看你,竟覺得自己如幼童般可笑,你將那姜文煥句句牽引,字字設陷,如同玩逗掌鳥般,看他嘰嘰喳喳,任他天花亂墜,從來風輕雲淡,三言兩語就將他敗下陣來、踩痛他臉,又出言安撫,若不是他身旁那戰將,恐怕今夜真當要出不費一兵一卒就吞他東魯十五萬大軍之奇事了。就算是後來雙方大戰,東魯也成了亂臣賊子,至此之後定然軍心大動。若是孤來,必然不能及你十一。”

  殷守搖頭:“大王何必如此抬高殷守,貶低自己?今夜若是大王拿滅魂戰那少年,必然不像我這般險要。”

  紂王待要說甚,寢屋門扉突然‘扣扣’了兩聲。

  這敲門聲敲得極輕,像是不過有人不小心碰了兩下似的,但殷守又正習那仙道所傳道法,神魂靈敏,生靈活物皆是有所感知,他感覺門外有一人。

  殷守看了看天色,此時已將近五更天了,這個時候還會有誰來?

  殷守拿了件乾淨的袍子穿上,走向那門,伸手就打開。

  “啊!”

  門外那人許是未曾想到這門開得如此突然,驚叫了一聲,連忙退了兩步。

  屋內燭光隱約映照,門外站了一名妙齡少女,那少女面容清秀,只不知所措站著。

  殷守問:“姑娘為何在此?”

  那少女臉頰通紅,只從背後拿出幾個瓶子,聲音細小,吞吞吐吐:“大王,臣女乃是竇容之女,名喚鳳珍,母親遣我來與大王送藥。”

  殷守接過藥瓶,那少女又說:“此藥乃是母親親手調製,比一般要好。”

  殷守:“徹地夫人有心了。”

  他又見那少女局促不安,面容羞赧,雙目不知放於何處,便放輕聲音說:“徹地夫人怎的遣姑娘來送藥?”

  那少女臉頰漲紅,片刻後才出聲:“母親只喚我將藥放在門口,說大王有傷,必然不想讓人知曉,但卻不能少藥,母親說,大王聰慧英明,看得此藥,必然能明白我遊魂關苦心,人人皆是心繫大王,但我卻走慢了……”

  殷守笑道:“徹地夫人怎知道孤不想令人知曉?”

  那少女驀的一抬頭,見殷守在看她,一時間竟說不出話,又聽他笑道:“你母親果真是未好賢助,竇將軍得此良妻,此生足矣。姑娘可否替孤謝過將軍與夫人?”

  那少女連忙答道:“必然的,大王不必如此言謝。”

  “也謝過姑娘了。”

  鳳珍聽他如此說。

  殷守回去好好擦抹那藥,果然效果絕佳。

  次日醒來,殷守又見鳳珍在門口站立,便問:“徹地夫人又遣姑娘來?”

  鳳珍搖頭,又看了他一眼,稍有侷促:“臣女自作主張熬了湯藥,給大王送來。”

  殷守笑道:“姑娘不必如此,孤已得徹地夫人親手製藥,那藥功效了得,孤也不是大傷,孤已牢記竇家真心。”

  那鳳珍聽他如此說來,以為大王是覺得自己熬藥,不過是為了嘉賞,便急道:“臣女為大王熬藥,不是為了邀功討賞!”

  殷守看她,又見她繼續開口:“臣女看父親有傷,母親躬身親為,將上好藥物厚厚塗抹,又悉心包紮,再熬湯藥,傷乃大愈。今見大王,身邊無一左右伺候,又聽母親說,大王因欲正軍心,隱瞞傷勢才好,只得昨夜那藥塗抹,獨自療傷,臣女便想,至少……可熬藥端來……”

  一旁紂王皺眉說道:“殷破敗跟隨前來,也不知來看看,阿守確實傷得要緊,必定疼痛。”

  當然,紂王興許已經忘了,他常年征戰,時常帶有殷破敗,殷破敗從未有要來與大王療傷的經歷,只因紂王向來皮糙肉厚,身強體壯,砍他一刀也常常大口喝酒吃肉,從不把那痛當做一回事,常常燒酒療傷,灑藥就睡,次日照樣能上戰場。

  他這等身體哪裡是殷守能比的?但是氣息混淆,眾人皆不知大王早已換人,所以只得苦了殷守這位剛剛轉成武將的書生了。

  殷守也知道,得吃藥才能好得快,又見鳳珍行為誠懇,便說:“那就有勞姑娘了。”

  此後鳳珍日日來給大王端藥。

  徹地夫人見此狀況眉頭稍皺,一日將鳳珍喚進屋裡,與她說私話,便問:“鳳珍兒,你為何日日去見大王?”

  鳳珍支支吾吾說不出口,徹地夫人何等聰慧,又是過來人,一看這狀況便知如何回事,便嘆氣道:“鳳珍兒可知,大王后妃貴極,卻也是極苦。”

  鳳珍臉色漲紅,嘟囔道:“母親說這些作甚?”

  徹地夫人說:“你是我兒,我怎會不知,我觀那大王,的確一表人才,又作風清明,且他地位至尊,天下女子必然仰慕,但母親與你說,正因如此,那大王如此端正,事事運籌帷幄,國事軍事樣樣親力親為,嘔心瀝血,母親才不願你與大王接近,恐你陷了進去。”

  鳳珍不明,問:“大王如此人中龍鳳,母親卻說不願我接近,難不成鳳珍兒將來許身平庸夫君才好?”

  徹地夫人嘆道:“像你父親這般便好,極上之人往往薄情。”

  鳳珍駁:“大王心懷天下,連傷兵要去安撫,怎說薄情?”

  徹地夫人只看她,她目光明亮而睿智,仿佛一盞明燈,她說:“人心博善,寬仁大義,聰慧過人,於女子,往往算作是薄情的,夫為妻綱,夫君也許不將妻放於第一,也必定是二三才好,然而大王,他能將嬪妃放置何處?且不說嬪妃多少,女人往往要是在最末的,否則便成昏君。”

  鳳珍聽徹地夫人此言,卻聽不進去,她早聽聞妲己盛寵,因她而赦免蘇護反詩大罪,事事寵她,大王如此深情,母親怎說大王將女子放置最末?

  大王想必是天下最好的男子。

  且大王對她句句輕言溫語,從不說重話,仿佛對待平等地位之人般,她年紀尚輕,常常說了錯話,大王也不加責怪,大王必然……是喜歡她的?

  鳳珍雖自知容貌比不上妲己,卻是想:人心肉長,我如此心悅大王,事事順他,與他好生相處,多多讓他見我,日久生情,長此以往定能令大王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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