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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無恤站在這個大鼎前,震懾得說不出話來,這個頭,已經遠超司母戊了吧,夏代真的能有這樣的技術麼?亦或是如同後人所說,九鼎其實是殷周的造物?

  但無論如何,至少他眼前的是如假包換的九鼎。

  「為何在中間最大的是冀州鼎而不是豫州鼎?」趙無恤問老太傅。

  「《禹貢》九州中,冀州為九州之首,也是當時的天下中土。唐堯都平陽,虞舜都蒲坂、夏禹都安邑,都在古冀州境內,是故九州鼎中,當以冀州鼎為第一位。」

  「原來如此!」

  真是瞌睡來了枕頭,這是可以用來大做文章的東西啊,趙無恤大喜過望,繞著碩大的冀州鼎觀看了一圈,甚至上前伸手摸了摸後,越發喜愛,突然說道:「此冀州之鼎,寡人慾移之於鄴城,以鎮北方,可乎?」

  ……

  「什麼!移鼎於鄴城!」

  老太傅大驚失色,連道不可,這一聲驚呼,甚至把台階上瞌睡的老宮仆都吵醒了,逕自打了一個哈欠。

  自從周武王從朝歌將九鼎遷到洛邑,已經過去六百年了。前三百年,九鼎穩固,但後三百年,卻經常受人覬覦。

  最嚴重的一次,是一百多年前,一代霸主楚莊王北伐陸渾之戎,進軍周室邊界,觀兵周郊,以顯示武力。周定王派大夫王孫滿前去勞軍。楚莊王向王孫滿詢問起九鼎之大小、輕重來。那意思,大有奪周鼎,取而代之意。

  當時聰明的王孫滿知其心懷叵測,針鋒相對地回答說:「一個國家的興亡在於德行,不在於鼎,周王室雖然衰微,但天命未改,九鼎輕重,不可問也!」

  這句話將楚莊王的非分之想擋了回去,畢竟當時晉國齊國秦國都還強大,楚國還沒厲害到能號令天下的地步,所以他只能悻悻而歸,只是臨走前放下了狠話:「九鼎沒有什麼稀奇的,有足夠的銅,誰都可以鑄造,楚國在戰場上所繳獲的各種兵器就足夠鑄九百個鼎了。」

  但楚國終究只是偏霸南方,僭越稱王,沒辦法真的鑄造九鼎,把統治擴張到北方來。

  現如今一百多年過去了,周室比那時候更加衰竭,諸姬滅的滅,亡的亡,已經沒有諸侯能夠來拱衛周室,為他們打抱不平了……

  趙無恤乘此機會提出遷鼎,這是遠超楚莊王的僭越之舉!

  眼前這人冠冕堂皇,名為伯主,名為攝政,實際上卻是周最大的敵人,是竊天下的大盜啊!

  周太傅心裡憤慨不已,他一挺腰杆,站到了大鼎面前,嘴上強硬地回絕道:「伯主此言差矣!正如《詩》言:『昊天有成命,二後受之』,文王受命,武王伐紂,有大功於昊天,所以鼎定於洛邑,是天命!現在伯主打算遷鼎,這是要讓山川震動,諸侯側目的大事啊,如今天命未改,此舉絕不可為!」

  「天命?」

  趙無恤卻冷笑道:「我學問淺薄,對古事的了解的不如太傅多,卻知道《書》里有這麼兩句話。」

  「惟天無親,克敬唯親;民罔常懷,懷於有仁!」

  「皇天無親,唯德是輔;民心無常,惟惠之懷。」

  這兩句話的意思是,上天沒有固定的親人,只是和敬重他的人親近;民眾沒有一定要感懷的對象,只是對有仁德的人感懷於心。皇天沒有固定不變的親人,只是對有德之人親近有加;民眾之心是變化無常,只是會記住那些給予他們恩惠的人……

  「夏禹和商湯,最初難道不是得到了天命才能建立廟堂麼?但夏桀昏亂無德,九鼎遷到殷,達六百年。商紂殘暴,九鼎又遷到洛邑,也有六百年了。由此可知,社稷無常奉,縱然是天祚明德於文王、武王,但終究是有盡頭的。」

  趙無恤言罷,指著冀州鼎道:「周的德行如果像過去一般美好光明,九鼎雖小,也會重到用三萬大軍都無法遷走。如果周的德行奸邪昏亂,失了天意,九鼎再大,也輕得隨便十多個武賁就可以遷走……冀州之鼎,無論夏、商,都在冀州鎮守,如今寡人只是將其歸於本位而已,二三子,還愣著幹什麼,遷鼎!」

  「不可啊,不可啊!」

  老太傅淚流滿面地試圖阻止,卻被衛士拉到一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上百名趙國工匠武賁從明堂魚貫而入,他們不由分說,拿繩索的拿繩索,扛扁擔的扛扁擔,十分嫻熟地將冀州鼎放到一輛大輜車上,開始緩緩朝外推去。

  老太傅眼睛都快凸出來了,眼見無法阻止,他索性朝著殿內的台階上,猛地撞了過去,準備以死殉職。

  眼看他就要腦漿迸裂,從高台通往文武之廟的台階上的那個老者,卻幾步下來,在階前攔住了太傅。

  「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為而不爭。周之天命若在,冀州鼎雖被遷,也不會影響其社稷;周之天命若不在,縱然你在此自殺,卻也阻止不了大廈崩塌啊,太傅何苦如此?」

  趙無恤本來當老者是宮中守廟的宮仆,所以沒有管他,誰料在說出一句頗有哲理的話後,周室的老太傅卻拽住那老者,哭訴道:「夫子,話雖如此,但是趙侯純用武力,無德於天下啊,九鼎豈能讓無德之輩得了去!?」

  「夫子?」

  趙無恤回過頭,仔細看了看老者的模樣,平平無常,縱然有驚人的智慧,也統統被他內斂到了蒼老的容顏下,這老太傅至少為周王室服務了四十年,比他資歷還老,學識還高的,究竟是什麼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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