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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弭兵是件好事情,但列國終究沒有放下貪慾與怨恨,再度起了兵戈,或許等趙侯真的實現平天下之願後,真正的弭兵才能到來,而唐虞夏商周的數千年璀璨,也能讓士人好好靜下心來總結……」

  趙無恤露出了笑,那同樣是他的期望:「必不讓季子失望。」

  ……

  那段對話,是季札最後的清醒日子,再往後,老人昏睡時遠遠多過醒著的時候。他蜷縮在徐宮榻上,在睡夢中喃喃自語,間或呼喚一些人的名字,如言偃、夫差,甚至是王僚、慶忌,一半活人一半死人……他有時又堅持要託付趙無恤一些事,但等趙無恤放下手頭的事趕來,季札已忘了要說什麼,即使記得,也都語無倫次。

  九月中旬,季札終於還是沒有撐住,在入夜時分,與世長辭。

  次日清晨,聽聞這個消息後,不但被關起來的吳國降卒哭了,連徐人也哭得昏天黑地。

  季札與徐君的友誼萬古長存,而這二十多年來,多虧了季札的庇護,他們才能免遭奴隸般的待遇。徐人雖恨吳國,卻愛戴季札,年老者視之為兄,中年人視之為父,年輕者視之為祖。

  故而趙無恤為季札送葬的那天,幾乎整個徐城的人都來了。

  天灰濛濛的,又陰又冷,徐城街道兩旁擠滿了男女老少。路那樣長,人那樣多,向北望不見頭,向南望不見尾。人們自發穿戴葛麻,頭上綁著黑色的布,眼睛都望著徐宮方向。他們冒著瑟瑟秋風站立良久,一如那日相迎趙軍入城,只不過當時是歡呼雀躍,今日卻黯然神傷,許多人臉上都帶著淚痕。

  當趙無恤親自駕駛自己的戎車,承載季札的靈柩出來時,眾人的目光隨著靈車移動,好似有誰在無聲地指揮。靈車經過身邊時,徐人下拜哭泣,隨著靈車駛遠又匆匆追上去再拜,都顧不得擦去腮邊的淚水。

  趙無恤也不時回首,卻見船棺中,季札神態安詳,他深衣在身,佩玉將將,甚至還戴上了佩劍,死後的君子依然是君子,天下間最後的君子。

  按照季札的最後懇求,靈車駛到了泗水之畔,在這裡,季札那船形的棺槨被放到了船隻上,將沿著泗水和邗溝前往南方吳國,歸葬延陵。

  狐死必首丘,不管多麼欽慕中原文化,但季札終歸南方。

  晨霧擴散在江面上,輕若蛛網,那艘送葬的中翼涉入淺水,前方還有兩艘小翼引領前進。細長的木船在槳葉的帶動下駛離碼頭,乘著泗水的急流,逐漸加速,直往喧囂的運河交匯處而去,橫帆已注滿了風,這次南下,一定能又快又順利。從徐城到邗城,走水路只需要一天時間,真可謂是「千里江陵一日還」了。

  直到船隻徹底沒了蹤影,趙無恤才吁了口氣,季札值得趙侯給予他如此禮遇,不僅因為他是僅存的君子,是春秋後半段歷史的見證人,是趙無恤曾祖父的至交。更因為季札的死去標誌著一個時代的終結……

  接下來,就是真正屬於趙無恤的時代了!

  他毅然回頭,正如他對季札說的,他準備用後半生的時間,來給春秋劃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春秋之後,中原將迎來長久的弭兵,不再會有戰國!

  ……

  然而讓趙無恤惱火的是,事實上,這場戰爭卻遲遲沒有結束。

  在宋公糾和皇瑗南竄時,宋國的「大司馬」司馬耕卻沒有與他們通行,而是退守彭城,做最後的抵抗。

  趙無恤南下時,讓冉求帶著萬餘人,配合樂氏之師和商丘天道教兵繼續圍攻,想來彭城裡不到兩千人的守卒,應該很快就能拿下。然而一個月過去了,他這邊已經席捲淮北,還使得徐人歸心,然而在彭城,戰爭卻依然在繼續。

  就在季札歸葬南方的同時,彭城攻防的戰場上,冉求也在做他人生中最艱難的抉擇。

  司馬耕已經頑抗太久了,彭城的內城還有一道水流環繞,強攻不易,所以冉求穩妥起見,一直拖到了現在,見城中即將糧絕,才又派人進去勸降。

  「彭城不降!」

  然而,不多時,被派去勸降的小兵被趕了出來,狼狽地來到冉求身邊回復。

  「他怎麼說?」

  「他說,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

  這是夫子的教誨啊,站在一片狼藉的彭城內城前,已經被逐出孔門的冉求默然不語。他想到二十年前,他與司馬耕一同拜入孔門,一起談論禮樂和用兵之術的那段歲月,心裡在滴血。但同時,他身為將軍的職責卻壓倒了這點同門情誼。

  「子牛,你這字取得沒錯,果然犟得像一頭牛!」

  冉子有的目光變得冷酷,他舉起了手,數架投石器瞄準了彭城那小而堅固的內城。

  「有負隅頑抗者,殺無赦!」

  十枚石彈猛地轟擊到牆垣上,土石飛濺,而十餘架雲梯也搭到了城頭,數不盡的趙魯宋兵卒一擁而上,猶如一群螞蟻覆蓋了一支小甲蟲的殘軀……

  九月十五日,彭城陷,司馬耕死!

  第1088章 王侯盡北望(上)

  十月初,各地開始入冬,這時候曝軍於外是大忌,趙無恤也從徐地收兵回到彭城。

  他過去幾次從宋國經過,卻都沒有來過彭城,前段時間為了追擊夫差,也沒時間在此盤桓,此次歸來,趙無恤卻來了興致,便在冉求等人陪同下,沿著城邑走了一圈,好好觀賞一下這「大彭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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