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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孰料,徐嬴夫人先是定定地看著她,像是要看穿她最隱晦曲折的心思,最後化作了釋然和憐惜。

  「越國的事情,我也曾聽君上說起過,為國獻身,何罪可言?你我同樣是亡國之餘的苦命人,卻在這鄴城裡相遇,冥冥之中或許自有天意。」

  她給西子賜座,隨即拉著她的手對旁邊的眾宮女說道:「我與君侯成婚時雖然是以諸侯之女的儀式嫁的,卻沒有媵妾相伴。西子乃徐國遺族,往後,她便相當於我的媵了!」

  西子就這麼糊裡糊塗地成了季嬴的「媵」,雖然沒有正式給她名分,但自此以後在宮裡無人不敬她。

  她對此十分不解,只能歸結於徐嬴夫人的善意和對她的垂憐,一時間心裡百感交集,又是感激,又是覺得愧對了她的好意。

  然而更讓她猝不及防的事情接踵而至,這一夜,西子剛從溪水邊照料完花回來,季嬴便讓傅姆告知她,速速沐浴更衣,準備侍寢君侯……

  第1056章 西施(下)

  宮室深深,當門扉從外面被合上後,已經梳妝打扮好的西子只覺得心跳得快要蹦出胸口了。

  趙侯無恤正站在偏殿廳堂內,逗弄籠子裡的一隻來自南方的羅鸗鳥,西子理了理思路,鼓足勇氣上前一步,柔聲喚道:「君上……」

  趙無恤回過頭,看到一位天姿國色少女跪拜在面前,清雅的打扮,肩膀瘦小,惹人憐惜。

  她弱弱地說道:「妾乃于越粗俗女子,入趙時不知禮數,冒犯了君上,在來長秋宮為奴婢數月,多虧夫人調教,略知禮儀,今日夫人遣妾來此侍候,君上若是不嫌妾容貌不堪入目……」

  西子說第一句的時候,聲音猶自顫抖,但這一句出口以後,不知為何,卻是越說越是流利,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便不由得露出在會稽時練習已久的嫵媚笑容來:「妾願陪添枕席,博君歡愉……」

  然而趙無恤卻還是初見西子時那種曉有興趣的神情,凝視著她的眼睛。

  實際上西子已經緊張到雙手顫抖,但卻努力保持著那嫵媚的笑容,極力掩住眼裡那絲惶恐和懼意,帶著盈盈期盼迎上他的眼眸。

  趙侯的表情在她醉人的笑容中慢慢融化,露出一絲微笑來,頷首道:「西子之美,魚見之深入,鳥見之高飛,寡人又不是泥人,怎麼會嫌棄呢?」

  被如此稱讚,西子不知是喜是憂,卻聽趙無恤又說道:「當年吳國公子季札出使魯國,聽諸侯禮樂,便能從詩里看到列國風情。舞樂不分家,既然今日閒暇,你再為孤跳一曲舞吧,也讓孤在出征前,憧憬一下南國風光……」

  ……

  越地文明不夠興盛,反倒是從楚國傳入了不少東西,比如越國的執政,也被稱之為令尹,會稽的宮人,也多引入楚人,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許多舞人。西子膚白腰細,楚舞之中翹袖折腰的嫵媚,跳起來是其餘女子望塵莫及的,而楚舞里揉入了越地的歌謠,由她軟綿綿的聲音唱出來,別有一番趣味。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君侯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君侯。」

  她似乎化身船娘,盪著小舟,半羞半露,柔情似水,越語噥噥,嬌柔乖順,頗能激起男性本能的愛護,只想登上船隻,與她蒙上被子親熱一番。

  長秋宮的偏室似乎變成了江南水鄉,莽原荒林里暗藏著的竹樓人家。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然而唱到這裡,西子卻莫名的遲疑,舞姿略亂,長袖擊中壁頂,她咬了咬牙,索性盤旋著飛舞,順勢跌入趙侯的懷抱之中。

  這樣一位可人兒投懷送抱,豈能不接著?

  果然,趙無恤接住了她,一時間如同軟玉入懷,他攬著她的腰,扶起了西子,表情很是和氣,但他口中說出的話,卻令西子心膽俱碎。

  他問:「鄭旦在吳宮裡,給夫差跳的也是這樣的舞麼?」

  ……

  恍若九天驚雷,當頭劈下,西子聽了此言,整個人都僵住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醒轉過來,頓時身子不能自控地顫抖起來,臉色慘白,汗透重衣。

  「妾,不知道君上在說什麼……」

  趙無恤淡淡地說道:「諸暨苧蘿山,村西浣紗女,越君勾踐圖謀復國,以趙侯、吳子好色,乃用范蠡之謀,遍訪美色,得西子、鄭旦,飾以羅榖,教以容步,習於土城,臨於都巷。三年學服,乃分別獻於趙侯無恤、吳子夫差,以求趙吳構難,越國亦能結交強援,順勢復國……我雖然身處北方,卻並非耳聾目睽,有些事情想查,還是查得到的。」

  說完以後,趙無恤神情安詳地看著西子,西子近乎絕望地抬頭,看到趙侯面無表情,在她心裡,此人的可怕程度又多了幾分,比陰鬱的越王勾踐更令人畏懼。若他對自己有意,為何要將自己放置在長秋宮不聞不問?若是他對自己無意,為何要將自己的過往查得這麼清楚,甚至連只有寥寥數人知曉的美人計細節也說得大體不差……

  他到底想做什麼?

  西子豈能知道,歷史上的自己名聲極盛,與其說趙無恤是對這個人感興趣,不如說是對她的名號感興趣。

  至於剛才說的話,大半是趙無恤根據前世對西子的記載隨口一提的,可在西子聽來,卻是震撼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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