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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那麼莊重,一切都那樣肅穆,這是繼趙國建立後,趙恆參與的又一次典禮。雖然不懂這意味著什麼,但他隱約能感覺到,這次他要出席的儀式,是很重要的,而且似乎是以他為主角……

  他想起那天晚上,他正在入睡,母親突然走進他的寢室,抱著他失聲哭泣。趙恆被驚醒後為母親拭去眼淚,不知所措,母親卻笑著說這是高興的淚。

  「高興也會流淚?」趙恆不解,還沒來得及想清楚這個問題,便被一群宮女包圍,又是給他量身體,又是給他張羅新衣,等新衣制好,儀式便接踵而至了。

  如今,他已經站在這裡,宮內宮外,無數雙眼睛在看著他,善意,惡意,或者情緒複雜。

  在這些目光的聚焦下,趙恆沒有示弱,他努力站直身體,想表現出六歲孩童所沒有的成熟氣度,仿佛眼前一切早已司空見慣。

  可實際上,他手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孩童是敏感的,雖然之前已經演練過許多遍,可事到臨頭,趙恆仍然會生出一絲懼意,想要掉頭逃離,跑回長信宮,拽著母親的衣角尋求幫助。

  「公子。」就在他有些茫然無措的時候,一個溫和的聲音響了起來,一位身穿絳色朝服的官吏在他面前蹲了下來:「公子稍後便隨我入內,不要回頭。」

  是謁者令子夏,他是趙恆父親身邊的近臣,趙恆對他並不陌生,他溫和的目光也讓人心生安定。

  於是趙恆捏了捏小拳頭,身後那些目光仍在,但其中似乎多了母親那期許的眸子,讓趙恆能戰勝害怕的情緒,努力跟上子夏的步伐努,在儀仗護衛下向前走去,沒有東張西望,更沒有回頭。

  謁者令子夏要負責今日對趙恆的引導,他用很慢的步伐緩緩向前走,既要確保自己走的路線是筆直的,餘光還得放在身後的公子恆身上,指引他前行,防止他磕絆。

  殿外的百餘步一切順利,然而就在抵達殿門處時,趙恆面前出現了一道門檻。

  宮中禮官很早就對趙恆說過:「公子公孫、卿大夫、士出入君門,不踐閾。」意思是進入君主的宮殿時,應該從門中央所豎的一根門檻旁側身而過,不要用腳踩在上面。

  門檻的作用是內外的界限,同時,它也是主人的身份高低的一種體現,作為諸侯宮室正殿,含元殿的門檻對於六歲孩童而言,有點過高了……

  子夏又偏過頭看,想要鼓勵趙恆前行,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對於趙恆而言,最可怕的不是這道門檻,而是門檻之後的情形……

  他放眼望去,殿內,全是高大的身軀,臃腫的朝服,晃動的玉佩,還有一雙雙眼睛。

  相邦董安於那老態龍鐘的眼睛,悍將田賁審視的眼睛,秦國公子刺充滿艷羨的眼睛……這些更多更近的眼睛都直視著趙恆,似乎是期盼已久,現在只想將他從裡到外看個通透……

  趙恆腳步再度一滯,遲疑不敢進,直到他看到了父親的眼睛。

  趙無恤坐在大殿另一端的君榻上,滿頭黝黑長髮盤成精緻的髮髻,由君侯的冠冕固定,今日他的黑色眼瞳肅穆無比,怎麼看也不像是那個會在雪夜爐前,懷抱趙恆,娓娓細述《夸父逐日》《亡羊補牢》等寓言故事的人。他已經摘下慈父的容顏,戴上趙國君主的面具。

  但透過那一層玉旒,趙恆仍能感到,父親是期盼他能繼續往前走的,在威嚴的目光下,包含著勉勵、鼓勵……

  「勿要讓汝父失望。」這是母親對他耳提面命過無數遍的,於是趙恆一個激靈,掀起深衣,側身舉步邁過,雖然略顯笨拙地,卻絲毫不拖泥帶水!

  ……

  看著趙恆無驚無險地邁過殿門檻,小小身影緩緩朝這邊走來,來到他的御座前,北向下拜,舉止毫無差錯,趙無恤長長鬆了一口氣。

  別看他一臉莊重,可實際上他和趙恆一樣緊張,看兒子走過的這短短百餘步,竟絲毫不比他煞費苦心一步步奪取諸侯之位輕鬆。

  但無恤心裡也有欣慰,兒子總算沒讓他失望,這或許也是他離開母親懷抱,從稚子變為堂堂趙國公子的關鍵一步,邁過之後,便是豁然開朗!

  趙無恤露出了笑容,示意趙恆上前。

  等兒子來到身邊後,趙無恤再度仔細地看了看他,畢竟是樂靈子這種大家閨秀教導出來的,不但容貌上有幾分母親的秀氣,衣著髮式一絲不苟,舉止得體,只是眼神里還有一絲絲的委屈,他畢竟只是個六歲孩童。

  正在這時,殿內的樂官也開始奏樂,叮叮咚咚地敲起了編鐘,音樂有著輕快喜慶的旋律,樂辭曰:「麟之趾,振振公子,於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於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於嗟麟兮!」

  一時間,殿內鍾罄齊鳴,琴瑟悠悠,一首《周南·麟之趾》演奏完畢,頓時引起了眾臣的喝彩,他們交相稱讚,隨後同時朝高坐君榻的趙侯無恤祝賀道:「君上之公子亦如麒麟,威儀赫赫!」

  「善!」趙無恤也拉著趙恆,欣慰地指著他對眾朝臣說道:「此乃寡人麟兒,振振公子,必興趙邦!」

  ……

  實際上,趙無恤做出今天的選擇,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

  枝繁葉茂、子嗣滿堂,這是中國人一貫不變的價值取向,民間是為了傳承血脈,養兒防老,王侯卿大夫之家則是為了讓宗族延續,邦邑財產有人繼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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