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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一還如往常般安靜的,只怕就剩下城中梅街楝樹弄,伍子胥所居小廬了。

  已經從相邦職位上卸任的伍子胥二月份完成邗溝的開鑿後,便被剝奪了一切職務,賦閒在家。他這會穿著一身楚式常服,坐在廳室里,正在與好友被離投壺消遣時間。

  被離年近六旬,乃是伍子胥老交情,當年伍員帶著王孫勝流亡入吳,一度窮困潦倒,無奈之下只能吳市內跣足塗面,手執斑竹簫一管,吹曲乞食。

  當時在為吳國公子光尋找人才的被離正在做吳市小吏,他第一時間便發現了伍子胥異於常人之處,再三追問下得知其身份,這才把他引薦給公子光。

  可以這麼說,被離是伍員的舉主,他能做下助吳王闔閭破楚強吳的壯舉,多虧了被離在吳市里慧眼識珠。

  不僅如此,被離看人也極准,楚國伯氏被滅族一案後,伯嚭來吳國投奔。伍子胥與伯嚭雖無私交,但是因為遭遇相似,同病相憐,就將他舉薦給吳王闔閭。當時陪宴在場的被離只看了一眼,就對伯嚭很不放心,認為此子舉止鷹視虎步,本性貪佞,不得志時還好,日後若掌握權力,必定會專功而擅殺,恐怕連日後連伍子胥斗會受到牽累。

  當時伍子胥不以為然,卻沒有料到被離的話會在日後應驗,正是當年窮途末路的伯嚭,時過三十年後,真就為了寶物、權力、美人而在吳王面前大加諂媚,放勾踐歸山,甚至將伍子胥排擠出朝堂……

  所以好顏面的伍子胥一直以來都有些不敢去見被離,直到對她極為了解的被離自己找上門來邀他飲酒。飲酒怎麼能沒有賭注,於是二人投壺戲耍,被離精於此道,幾乎百發百中,然而伍員卻心不在焉,所投出的箭矢十投九空。

  「啪!」這不,他又是一箭投歪,掉到了壺外面去了。

  「唉。」伍子胥嘆了口氣,錘了錘老腿打算去撿箭,不料被離已經先站起來,拾起箭對他笑道:「子胥今日神思不屬,莫非是因為封回了申邑,你膝下無子女相伴,故而嘆氣?」

  伍子胥嗤之以鼻:「伍員雖不才,豈是那種會因為小兒女不孝順就難過的人?」

  「的確不是。」被離繞了一圈,又回頭道:「不然的話,便是在為吳國舟師越海北伐之事而擔憂?」

  不必再問,從伍子胥皺起的眉來看,被離便知道自己說對了。

  原來,去年秋冬時,吳國和齊國便達成了一個「同盟」,旨在對抗漸有橫掃中原之勢的趙氏——到了今年開春,趙國正式建立,更是讓齊國忌憚不已。夫差也在陳恆說動下,準備大舉北上,與趙無恤對抗,做姬姓諸侯的救世主。

  在商量作戰方案時,齊國人提出了一條:趙國幾年前強占了莒國琅琊,並在那裡建立了一支水師。琅琊阻斷東海,讓齊國、吳國的交通必須繞一個大圈子,若能擊敗琅琊水師,並奪回莒國,那齊國吳國便能順利會師,同時威脅魯國東鄙的安全,由此減輕齊國西部的壓力。

  夫差允之,因為吳國人濱海而居,對大海並不陌生,當年伐越時,吳國舟師就從海上進攻過外越地區,俘獲眾多。

  於是王孫駱被夫差點中,讓他帥舟師北上,與齊人約定好三月十二日會於琅琊海上。王孫駱其實並不是一個主戰派,他與伍子胥素有交情,在北伐還是滅越上,站在先滅越一邊。只是君命不可不從,王孫駱再不願,也只能硬著頭皮去打贏這一仗。

  故而被離以為,伍子胥這是在擔憂王孫駱的安危。

  他安慰道:「吳國舟師有大舟艅艎,更有三翼、艨艟百餘,縱橫南方江河從沒遇到過敵手,就連擅長水戰的楚國人也被吾等打得節節敗退。王孫駱乃先君長孫,年少有為,執掌水師,七年前的伐越之役,他便帥船隊從海路深入越地。此次北上雖然有千里之遙,但一路上海岸都由吳國控制,齊人也熟悉琅琊水文,兩國合一,戰勝趙國水師應當不難。畢竟趙無恤雖以陸兵之強聞名,在水上卻不見有多少戰績,如何在海上與齊、吳角力?」

  伍子胥苦笑道:「我擔心的不是王孫吃敗仗,我擔心的是王孫若勝,對吳國反倒不好。」

  被離大奇:「不憂敗而憂勝,子胥何意?」

  伍子胥道:「吳國與楚、越交戰時,舟師乃勝負的關鍵,但北上與趙國相爭,多了舟師不多,少了舟師不少,無論勝負,於全局都無足輕重,最終的決戰依舊要在陸地上展開。但王孫若敗,大王一定會對北方戰事心虛,到時候我再勸諫一番,或許能讓他幡然醒悟,先將後方的越國攻滅,如此一來,吳國雖然難以問鼎中原,卻可以雄霸南方,保有先王基業,世世代代延續下去。可若是王孫與齊人大勝……」

  說到這裡,伍子胥面色凝重,起身北望道:「若王孫大勝,只怕大王會更加驕傲,覺得北上爭霸可行,愈發堅定了與趙無恤決戰的念頭。到時候勾踐一定會在後方舉事,此乃趨其小喜,而近其大憂也,到時候,只怕吳國將有亡國之虞。」

  被離善於相人,對國事卻沒這麼敏感,伍子胥這麼一說,他才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急問道:「在子胥看來,吳國北上,當真毫無勝算?」

  「至多三成,不能再多。」伍子胥篤定地說道:「吳國國力不如趙,其一,吳雖有百萬之民,號稱十萬之兵,實際上卻僅相當於趙國四郡之地,雖然趙氏同樣年年征戰,財政困難得春耕後才敢徵召出兵,但吳國更糟,大王連年修築宮室、運河,民生凋敝,人心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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