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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給秦國人帶來的打擊可想而知,在農業方面,因為陸續徵調了大量丁狀去前線,負責後勤與運輸徵調的農夫也不絕於道,嚴重損害了各地的生產。加上往年囤積下的糧食都運去河東給魏軍填飽肚子,聯軍卻一直無法打開戰局,厭戰的情緒已經在秦國後方蔓延。
現在河西接二連三被攻破,敵騎如入無人之境,這讓許多本來就反對參加連橫的秦人再也不相信這一戰還能打贏,見好就收的心態充斥在大庶長幕府內外。
「見好就收?」子蒲對周圍的想法冷笑不已,現在可不是秦國人收不收的問題,而是趙氏放不放他們離開河西的問題。
之前趙騎斷絕糧道,他已經有所懷疑,而現在騎兵絕斷龍門,子蒲的猜測就越發清晰。
果不其然,僅在一天之後,龍門以南發現了大隊趙騎,他們的目標果然是百里之外的蒲坂……
一時間,渭南震動,現在任誰都可以看出來,趙氏這數千精騎不僅嚴重威脅著聯軍的糧道,甚至足以斷絕河東大軍後撤的道路。
這是決不能坐視不理的,一時間,請求大庶長讓河東大軍回撤,先解決河西敵騎的呼聲愈來愈強烈。
此時的秦國群臣,並不知道大庶長正承受著怎麼樣的壓力。面臨抉擇時,他的臉色蒼白,神情十分難看。
其實在開戰兩個月後,聯軍卻未能攻破故絳,只能拿韓氏這個軟肋開刀,從那時候起,退兵的事早就應該擺到檯面上了。儘管秦人不輕易服輸,但河東的局面實在是舉步維艱,進取有所不能,在子蒲的心底里,他知道退兵不失為一個明智的抉擇。
但問題是,退兵會讓他顏面無存,到時候,子蒲一意孤行的連橫伐趙,恐怕真的要變成一場虎頭蛇尾的笑話了,待他威望喪盡,只怕連大庶長的位置都保不住!
所以子蒲一直心存僥倖,希望能藉助晉國內部「弒君」的混亂,以及齊國的牽制,多從晉國身上咬些肉下來,若替魏氏保住河東,阻止趙無恤統一全晉,秦國就能多安全十年。
但現在河西的局勢告訴他,再也不能等下去了。
「寧可因為東征無果而被公族趕下台,也不能讓數萬秦人葬送在異國他鄉,讓我成為千古罪人!」
子蒲扶案而起,面露痛苦地宣布道:「起草文書,讓左庶長準備退兵!」
現在他唯一擔心的,就是秦人還能不能安全退回來……
五日後,曲沃,秦魏聯軍大本營。
「退兵?」
即使不在前線,也隨時身披甲冑,帶長劍的秦國左庶長子虎神情複雜地望著傳令的信使,他們風塵僕僕,是從後方徹夜趕來的,如今河西陸路已經完全斷絕,但水道卻還算暢通——前提是蒲坂渡口還在聯軍手裡。
「大庶長讓我退兵?」
看完書信後,一種羞怒的情緒在子虎心裡猛地燃燒起來,伴隨著帳內其他秦國將吏也有退兵之意,他的怒氣完全被激發出來,猛的從榻上起身,指著眾將高聲罵道:「大庶長不在前線,容易受人蒙蔽,汝等也把膽子留在河西了?區區幾隊趙騎,便將爾等嚇成這般模樣?」
秦國的裨將和校尉們苦笑,那可不是一點騎兵,而是浩浩蕩蕩的數千大軍。
數年前的少梁之敗,實在是子虎此生的奇恥大辱,那種躲在城裡被少梁砲轟得不敢抬頭的憋屈感,他此生難忘。幸而趙氏沒有殺害他,放回秦國後大庶長也以秦穆公放過了崤之戰的敗將孟明視、白乙丙、西乞術,最終三人成了秦國稱霸西戎的功臣有由,給了子虎第二次機會。
不料讓他來前線雪恥的是子蒲,下令讓他班師的也是子蒲。
他心有不甘,掃視在場的每個裨將和校尉,然而幾乎人人都願意退兵。
「兵久不祥,軍中巫祝也占卜說不宜再戰。」
「大庶長既已做出決斷,吾等應該遵從。」
「先掃清了河西敵軍,再繼續與趙氏爭奪河東不遲。」
「然,左庶長不必計較這一日短長,如今河東道路已熟,今歲退兵,稍作休養,明秋再來,如此方是長策。」
其實他們心底里的想法,卻是趙氏一直堅守避戰,自己連新絳一線都攻不破,談何與趙軍再戰?
「汝等……」
眾裨將、校尉都已經表態,子虎抬起的手臂,終於無力的放了下來。他心中何嘗不知道,退兵是子蒲艱難的抉擇,但他知恥後勇,過去幾年裡沒少鑽研趙氏的弱點,還不等他將這些東西在戰場上證明,就得灰溜溜地回去?
子虎的目光最移到了聯軍的另一位有發言權的統帥,魏駒的身上。
「子騰,你以為呢?」
前後不過半年,經過了父親遇刺,被強行拖入連橫,與趙無恤翻臉,又在河東舉步維艱這麼多事後,魏駒像是老了十歲。聽到子虎詢問,他心力交瘁地抬起頭來,稍稍遲疑了一下,回道:「退兵……不失為良策。」
魏駒的話剛說完,子虎便愣住了。
廳堂之內,秦國的裨將、校尉,還有魏氏的幾名核心家臣,一個個都面露驚訝之色。
韓虎的話中,分明是已經同意退兵。
要知道,與秦國人可以沒什麼牽掛地離開不同,河東,是魏氏的領地,更是他們祖祖輩輩墳冢所在啊!
魏駒竟然就這麼容易就選擇退讓,徹底背離這片土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