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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貢頷首:「乃懷才不遇,士人憂己之詩,此人恐非癲狂,而是心中苦悶的士人。」

  「楚國自有國情在此,有才幹不能發揮,佯狂裝瘋的士人何其多也,老夫就認識不少,所以並不以為奇怪。文種見多識廣,自然也知道這類人往往內心有獨特的見解,並且不會把別人的嘲笑放在心上。於是他便親自去拜訪,范蠡卻屢次迴避,然而文種每月必去,每次去必留禮物……」

  子貢笑道:「倒是和主君訪先生差不多。」

  計然微微一拜,說道:「范蠡無奈,只能與文種相見,文種不嫌棄他是白身,而且形容邋遢,待他十分親切,執手相談。他見范蠡果然談吐不凡,一問才知,果然是北上新鄭、陶丘遊歷過的。於是就勸他不要裝狂,而是與自己一同整理王子朝遺留的那些典籍文書。」

  「兩人這一整理便足足有四年,直到老夫兩年前南下楚國時,才助他們完成了最後一部分。他們將整理好的典籍抄錄成楚國鳥篆文字獻給申公,又遞送到郢都交予楚王過目,楚王大喜,讓文種做了宛令,范蠡為其佐吏。」

  子貢笑道:「人才終於得到任用,這是好事。」

  計然卻冷冷反問道:「子貢你做一個令吏就能滿足了?」

  子貢默然,他捫心自問,過去或許會滿足,可現如今他雖然只是一個行人,卻在趙無恤強大的軍事力量撐腰下,能將諸侯伯子、卿士大夫們玩弄於股掌之中,區區一令吏,怎麼可能會放在心上?

  計然繼續說道:「文種在幾年間閱書近萬卷,范蠡更是得了老夫的傳授……」

  子貢驚訝:「原來范蠡是先生的高徒。」他同時也想到,看來私學授業的不止夫子一家,只是再無人像夫子一樣有教無類了。

  計然頷首認可:「不錯,范蠡便是我的傳人。」

  子貢眼前一亮:「既然能得到先生賞識,定非凡俗之輩,容我無禮地問一句,比之先生,不知范蠡、文種才幹如何?」

  計然伸出了一根手指:「范蠡擅長軍勢、貨殖,而文種擅長治國、理財,他們各有所長,但都是棟樑之才,若諸侯得其一,可以興國。」

  他又伸出了第二根指頭:「若得其二……」

  「則可以求伯!」

  ……

  「求伯」,也就是天子致伯,為諸侯霸主……這是春秋國君們孜孜以求的最高目標,至今只有齊桓公和晉文公真正做到過,而楚莊王,則是有其實而無其名。

  子貢對計然的誇讚十分驚訝,雖然他心裡有些不以為然,但還是任由計然繼續吹下去。

  畢竟范蠡是他的弟子,文種應該也是熟人……同時子貢也想到,自家夫子在推薦師兄弟們時,也常常是讚不絕口,雖然最後都會謙虛一句「不知其仁也」。

  「隨著學識和才幹的增長,范蠡和文種的志向也隨之提高,此等棟樑之才,一個宛令,一個每日領升斗之糧的佐吏已經無法滿足他們了。」

  「於是文種便想要在載郢為令尹和司馬做事,謀求大夫之位,而范蠡對名分的興趣不大,他只想做一番大事然後功成身退,於是便拉著我,想投靠鎮守方城,頗有賢名的葉公……」

  計然嘆了口氣:「其結果,子貢應該能猜到的。」

  文種范蠡的經歷和他們孔門眾弟子出奇的相像,或者說,這是這時代的士人們共同的歷程,想要通過自己的才幹得到諸侯和貴族的認可賞識,然後做一番大事業,也就是趙無恤所說的:修、齊、治、平……

  可惜肉食者鄙,總是讓他們失望,總是讓他們撞個頭破血流。

  「范蠡與我北來葉縣,遇到了喜好收集假龍卻不用真龍的葉公子高,一個家宰,或者一個縣令吏,就是他能給予的最高待遇,范蠡作為風評不佳的癲狂寒士,提出的意見更是不受認可。於是他於兩月前憤憤而去,南下投奔文種,故而與子貢錯過了。」

  「而文種在郢都鑽營了一年多,也碰了一鼻子灰土,同時也觸摸到了一個事實:他和范蠡身為非羋姓的士人,在楚國做一個縣令已是極限,在往上爬絕不可能!碌碌一生,甚至連下大夫都當不上!」

  已經是下大夫爵的子貢不由嘆息道:「沒想到楚國之政,竟凝滯到如此地步。」

  計然不留情面地抨擊道:「楚國的令尹子西和司馬子期雖然號稱改紀其政,可其實是換湯未換藥,雖然他們行政比當年的奸相子常好多了,卻僅僅能醫治楚國的表面創傷。在內里,楚國的問題是大臣太重,封君太眾,於是君驕臣奢成為常態,令尹司馬一直是近支的王子王孫擔任,縣公們更是變為世代承襲,他們的子孫多數不肖,上逼主,下虐民,往往任人唯親不唯賢,真正有才幹的士人得不到重用……此乃貧國弱兵之道也!」

  子貢輕咳一聲道:「先生所言極是,其實不止是楚國,宋有戴族攝政,鄭有七穆擅權,秦有庶長立君,齊有世卿攬事,晉有六卿分立,而成周,成周的卿大夫們,甚至連任用外來士人都會被同族人憤而弒殺!放眼天下,士人想要身居高位簡直難於上青天!」

  他眼睛錚亮地對計然道:「只有在魯國,三桓已經形同虛設,大夫也如昨日黃花。在國君和趙氏幕府統治之下,其實是士人在管理國政!來自趙氏的士人們,還有我的師兄弟們,雖然名義上的職位不高,卻替代了舊勛貴執掌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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