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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時分,時至子時,中行軍兵營中的火光大多熄滅了,周圍漆黑一片,偶爾在營中有一兩點火光閃耀,可能是巡邏的兵卒,也可能是尚未安寢的統帥。

  「多虧了中行伯,不然我連這共城也無法保全,恐怕要敗逃回朝歌了……」在燈火通明的中行寅大帳中,范吉射欠身下拜,唏噓不已。

  白天那一場戰鬥范吉射在城頭觀看了全程,見中行氏的東陽勁卒與趙氏不分伯仲,他心安了不少,看來趙氏並非不可戰勝。他傍晚時親自出來動員,至少在伙食和補給上,中行氏是能得到保證的。

  中行寅胖臉上面帶微笑,坦然受了范吉射這一拜,雖然兩人從小便是朋友,但他年紀比范吉射大幾歲,還是吉射的姐夫,乃是長者。在六卿中論資排輩,范吉射只是排第六的下軍佐,他則是排行第三的上軍將,乃是尊者,故當得起這一拜。

  何況這次與趙氏的大戰中,范氏屢戰屢敗,拖了中行氏的後腿,中行寅心中還是頗有些不滿的,受范氏感謝怎麼了?

  不過想到范吉射連喪兩子,大軍折損過半,他本人也蒼老了快十歲的慘狀,中行寅也不好過多責怪他。

  「范伯言重了,還是趙氏詭計多端,也不知用什麼法子調兵如此迅速,這才讓范氏措手不及,但如今你我既已會師,背後依仗共城,與之正面交戰,趙氏父子的詭計,便無處施展了!」

  中行寅的謀士高強給他算過一筆帳,中行之兵有整整一軍,一萬兩千餘人,帶來的朝歌范兵則有五千,加上范吉射聚攏在共城的五千兵卒和青壯民眾,還是可以和趙氏一戰的。

  「河內是范氏的百年領地,民心向范,丁壯們拒絕為趙氏所擄,紛紛扶老攜幼跟著范伯北狩。韓氏雖然也捲入了戰爭,為趙氏提供後勤和輜重,但這一族戰力一向不強,不為為患也。只待看準時機,便可以逼迫趙氏決戰了!」

  「如此則好……」范吉射心情好了不少,開始與中行寅交杯接盞起來,憧憬戰勝趙氏後如何彌補范氏的損失,一定要將趙、韓的南陽地統統吞併,讓范氏擁有整個河內平原,而中行氏則可以將邯鄲化為自己的家臣。

  正喝到酒酣,門外卻有個穿葛麻深衣的范氏官吏匆匆趨行而入,下拜道:「二位主君,營外出事了!」

  「何事?」范吉射一驚,站起來問道,沁水一戰敵軍的夜襲讓他記憶猶新,那些在夜色里口咬兵器渡河的趙兵,那些劃落夜空的火雨流星,那些在翻騰的火焰中跳躍疾馳的騎士,在北逃路上,這些情形好幾次讓他在噩夢中驚醒。

  中行寅也有些緊張,若是兵營夜間遇襲,很可能會引發營亂。

  那僚吏卻答道:「不是,是百餘趙兵在營前叫罵挑戰……」

  「挑戰?」中行寅和范吉射對視一眼,同時冷笑了一聲。

  范吉射道:「夜半時分前來挑戰,或許是想讓我軍驚懼疲憊!」

  「不錯,凡、共兩城間一馬平川,白日裡並無能埋伏的地方,但夜晚卻不同,我軍不少兵卒夜間不能視物,更別說作戰了,他們這是想要誘吾等出去,好落入他們埋伏中!」中行寅也點頭稱是,篤定了這是趙氏的陷阱。

  他吩咐道:「加強戒備,休要理會就是!他們聲音再大,也不能傳遍整個軍營!讓兵卒們好生休息,明日再與趙氏計較!」

  「但……」

  那范氏僚吏名為公孫尨,本是雍縣稅吏,在范吉射出逃過程中提著劍隨其左右,王生見他勇敢而聰慧,頗有一些中肯的進言,便提拔到身邊參贊軍務,公孫尨看著自家主君,猶豫著要不要說。

  「還有什麼?」

  「但那些趙氏兵卒手持長矛,挑著一個戴胄的首級,聲稱是君子的……」

  「什麼?我兒的首級!」范吉射眼睛瞪大,這句話讓他差點氣煞,一口和著血的酒頓時噴了出來。

  ……

  「我家主君仁義,特地讓乃公將范禾的首級送回,營內為何不派人來迎接!」

  田賁今天毫無武卒的軍人氣質,恢復了沒跟趙無恤前,在下宮附近欺男霸女的兇惡模樣。他腆著肚皮,在離中行氏兵營前數百步外鋪開了一張蓆子,箕坐在上面,兩手扶著膝蓋,用他那賽過後世喇叭的嗓門大聲叫罵。

  而他身後,則是一百敢死悍卒,這些人參軍前就不是什麼良民,或是刑徒,或是氓隸,或是潛逃的盜寇,或是欺行霸市的輕俠惡少年。反正物以類聚,這群人是武卒中軍紀最差,也是最敢於衝鋒陷陣的。

  他們和田賁一個打扮,都是將甲冑解開扔在一邊,嘻嘻哈哈地在敵營前一字排開。其中幾個手持鐵矛,插在鐵槍尖端的是數顆首級,矛尖面朝敵軍營地,下面還有人打著火把,好讓營內的人能看清楚。

  田賁罵得累了,又回頭如數家珍般介紹起了這些首級:「這顆腦袋是乃公在牧野砍的,似乎是一位邯鄲氏的師帥,斷口是不是斬得很漂亮?」

  在手下們起鬨的聲音中,田賁唾了一口道:「可惜醃製得不好,首級的下巴已經整個爛掉,烏鴉吃掉了大半邊臉頰和一隻耳朵。還有這顆,是從沁水戰場上撿來的范氏軍吏首級,嘖,已經被火燒焦了,很難辨認,當時還散著一陣肉香……」

  首級已經砍下許久,雖然用石灰醃製過,但多數都變得難以辨認,不過,他們已足以讓中行氏的兵卒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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