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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孫斯現在覺得,季氏家族就像一輪即將沉入濛汜,墜入虞淵的太陽。

  距離武子之台上的那場以臣伐君的鬧劇已經過去了月余,但當日情形猶然歷歷在目。

  當時公山不狃帶著兩三千費邑人,將此處圍得水泄不通。

  若非孔丘突然帶著兩名弟子抵達,削弱了費人的叛心,拖延了公山不狃的總攻,這座高台或許已經淪陷,自己和兒子女兒已經生死了。

  若非趙無恤的騎從隨即趕到,就憑著怒目持戟的子路,以及抽劍護衛的子貢,也絕對不可能讓孔丘活命,讓局面轉危為安。

  一場劇烈的鏖戰後,頑強的費人且戰且退,退出了季氏之宮,退出了魯城。孔丘迎了魯侯,在趙無恤的護送下回宮,季氏也想跟上,卻被趙氏兵卒攔下了。

  「曲阜城內很亂,四處是潰兵和叛黨,為了大司徒和家眷的安全,君還是呆在家中為好。」

  從那天起,季氏全族便被趙無恤隔絕了與外界的聯繫,軟禁在宮室里。

  雖然衣裳、食物供應不絕,但季氏眾人依然惙惙不安,生怕哪一天突然有持劍披甲的武士衝進來要他們滿門性命,據說在外面駐紮的趙氏軍吏,正是那個被季氏逼走的大盜柳下跖!

  「趙無恤不敢對季氏動手!」在兒女面前,季孫斯如此篤定地說道。

  「天生季氏,以輔魯侯,時日久矣。魯君世代放縱淫秩,季氏世代勤勉,故民知季氏,而忘記了有國君。我家在魯國根基深厚,黨羽眾多,慶父滅不了,公孫歸父滅不了,魯昭公滅不了,陽虎滅不了,趙無恤,也休想滅之!」

  可到了獨處一室時,季孫斯也會輾轉反側。

  他聽說就在昨日,趙無恤已經入主朝堂,升任卿士,官職名是「大將軍」。這意味著叔孫氏徹底完了,趙無恤直接撤掉了大司馬的位置,取消了叔孫的卿位。

  三桓休戚與共,季孫斯頗有些兔死狐悲之感,趙無恤會不會不顧國人輿情,也對季氏痛下狠手?畢竟昨日的策命朝會,他甚至都沒知會自己,要知道,季氏依然是魯國執政啊!

  關於這場內亂如何解釋和收尾,關於費邑、孟氏的頑抗,關於魯國的未來,他就不打算找自己商量商量?

  終於,在焦急地等了一夜後,次日,趙無恤派人來了。

  ……

  對於監察吏這一職務,在外人看來總在四處奔走巡行,很是辛苦,但闞止卻非常喜歡,他喜歡看那些腦滿腸肥的大夫朝他低聲下氣的模樣。

  而這次為趙無恤來季氏之宮傳達消息,他也非常受用,換了往常,為季氏看門的閽人小吏也能對他大呼小叫,「汝」「爾」這樣的稱呼伴隨著唾沫朝他臉上飛。

  可今時今日,連魯國的執政,季氏的宗主也只能擺出恭敬模樣,而季氏庶長子更是一口一個「子我」,親切不已。

  「因為他們一族是絕是繼,均決於主君一念之間,均決於我接下來要說出的話……」

  闞止感覺好極了,他飲了口薄酒,淡淡地說道:「大司徒不必憂慮,季氏是魯國世卿,民望極高,大將軍也得仰仗之,他之所以將季氏與外界隔絕,其實是在保全汝等,按照他最初的想法,等魯國動盪結束後,季氏非但能重回朝堂,還能保留卿位!」

  就算季孫斯城府深厚,也情不自禁地鬆了口氣,而季孫肥更是露出喜色,追問道:「此話當真?」

  「當然是真的!」闞止越發覺得有趣,是的,先讓他們以為脫險,以為安全了,再讓他們絕望……這滋味,猶如狸奴玩弄碩鼠,好玩!

  季孫肥很高興,而季孫斯卻沒這麼天真,一直冷冷地看著闞止,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闞止被人看穿,也不惱火,半響後才緩緩說道:「這是大將軍的初衷,只是晉使那邊卻不太同意。」

  果然,季孫肥的面色頓時僵了:「這是何意?」

  「晉人已經認定,大司徒帥師伐我家主君,名義上是墮四都,實則是想伺機勾結齊人興亂,背叛晉國……」

  季孫肥有些慌了,「這,這從何說起?」他看向季孫斯:「父親?」

  季孫斯一言不發,心卻沉到了谷底,那些東西,果然還是被找到了。

  闞止覺得這對父子的模樣有趣極了:「子桓還不知道?齊侯寫給大司徒的那些帛書,還有那些美玉珠寶的賄賂,都已經被搜了出來公之於眾。一國執政竟然勾結齊人,陷害為國守邊的忠臣,真是舉國震驚啊……」

  季孫肥頓時面如死灰,季孫斯也懶得否認,季氏一向與齊人有往來,夾谷之會就是他一手促成的,那些信件和帛書確有其事,可當時誰能料到今日啊。

  闞止道:「晉國不會原諒背叛,這一點大司徒應該知道。當年晉人僅憑一點點傳言,就曾先後拘留過季文子,孟獻子,叔孫穆子,季武子四卿,幾乎殺了他們,更別說此次證據確鑿……晉國行人韓子甚至憤怒地建議,要將季氏全族押送晉國,交予晉侯處置。」

  「怎能如此,怎能如此!」兒子驚呼不已,季孫斯也知道,若是如此,季氏算是完了。

  闞止還沒玩夠,又道:「但大將軍念在季氏是魯國的百年支柱,向晉使一再求情,請他寬恕季氏……」

  「這……」季孫肥畢竟年輕,竟被闞止玩弄於鼓掌之中而不自知,卻是季孫斯看不下去了,他喝道:「肥,你且先下去,讓我與大將軍的使者單獨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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