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出於後世習慣,對自己的女人,雖然並未達到「深愛」的程度,趙無恤還是十分愛護的,這讓伯羋感動不已,欠身道:「下妾省得。」

  無恤又搖著頭說道:「天氣久凍,這即是壞事,也是好事,一方面容易觸冒霜露,體中寒即病。但另一方面,也省得天氣突然轉暖後,又有新的疫病併發症流行,造成冬溫,這些醫術上的事情真是複雜無比,無法以常理度之。」

  一身潔白深衣,襯得頭髮格外黝黑的伯羋掩口笑了:「下妾可聽外邊的人說了,如今此邑最懂醫理的人,除卻醫扁鵲之外,就要數君子了。」

  對此謬讚,趙無恤笑而不語。

  伯羋為趙無恤繫緊了帛帶,瞧了一眼佩在下裳的玉玦,這是司城樂氏的「不貪之玉」,是趙無恤作為樂氏女婿的代表,常系腰間。但那枚君女相贈的玉環,卻是許久未見過了,聽聞當年君子與君女最為親善,離開晉國這一年半載,縱使君女再忙碌,也會不時念叨起自家阿弟,君子莫非忙於政事,已經忘了自己的阿姊不成?

  眼見趙無恤穿上鞋履將要出門,她這才像一隻白蝴蝶般拜倒在地,關切地說道:「下妾聽聞,住在邑寺官署里的一位賓客竟也因為傷寒而故去了,真是嚇人,君子整日在外,可得當心些。」

  伯羋和她的阿弟邢敖在家族失封后曾淪為隸臣妾,差點還給死人陪葬,所以社會底層的事情幾乎樣樣經歷過。晉國舊絳因為地勢的緣故環境比較差,幾年前也有疫病從那邊傳來,讓新絳死了數百人。

  那時候伯羋也已記事了,和大多數人一樣,那一年的人心惶惶,還有隸臣妾們不時被抬走的,長滿黑色斑點的屍體給她留下了極其深刻的記憶。所以在秦邑又遇疫病後,她這些天來一直擔驚受怕,倒不是為自己擔憂,而是擔心每天在外的趙無恤和阿弟邢敖會染上傷寒,遭遇不幸。

  趙無恤一時沒反應過來,偏著頭想了一會才道:「你說的應該是陽虎……悲呼,此人也是個治國之英才,亂國之奸雄,居然死在一場疫病里,真是時也,運也。」

  雖然陽虎之「死」有許多不能為外人道之的地方,但趙無恤以上的話卻是真心實意的。要想在歷史的長河中留下名字,只有才能是不夠的,時運也很重要。

  在這科學技術依然蒙昧的時代,能在大疫里不染病,除了有效的防治外,很大程度上的確是運氣。

  齊國的勇士東郭書就沒這運氣,病症一來,他前一日還在獄中繼續痛罵陽虎出賣他,可第二日就嗝屁了。送牢飯的人只看到一具像小山一樣高大的屍體橫倒地上,還以為他是裝的。

  相反,吳國人專伯魚就是個有時運的人,據說他老爹專諸刺王僚時連彗星都引下來了,或許他沾了幾分光。又或者如吳國人們自己認為的,魚腸劍殺意血氣太重,連少司命都怕,所以才放過了專鯽。當時連趙無恤都以為他必死無疑,卻愣是挺過來了,這幾天已經開始下榻走動了。

  同樣有時運的還有趙鞅,老頭子前年一度中風昏迷,要是樂靈子不在身旁照料,要是扁鵲再晚趕到一天,恐怕就凶多吉少了。此次秦邑疫病,趙鞅每日照常巡查兵營,還不時去外面跑馬,卻跟沒事人似的。

  至於趙無恤自己……

  儘管沒有後世打過各種預防針的身體,但他卻一直給自己心理暗示。

  「我是這時代最不一樣的人。」

  他要帶著報復的怒焰回到晉國,叫晉卿們俯首稱臣;他要再次捧起季嬴纖細的手,對她一訴衷腸;他要教給小公輸班後世的極盡機巧,與孔子探討修齊治平之道,和扁鵲學醫者心,甚至還想與老子談談太一生水,在莊子誕生前於白紙的一角偷偷寫下莊周夢蝶,蝶夢莊周,滿足一下自己的惡趣味……

  他要讓自己在西魯種下的文明之種生根發芽,根基遍布天下,最後與時代融為一體,讓後人分不清什麼是後世亂入,什麼是土生土長。

  他還要在生命老去時撫著膝下的孫兒,指著一個不一樣的赫赫華夏,給他講述天命玄鳥的傳說……

  所以,他才不會,也不能輕易死去。

  比起貨真價實的他,後世的「穿越者」王莽、劉秀算個啥?

  「也許我才是穿梭時空的大魔導師,命運之子,手握時運。」

  於是趙無恤對伯羋笑道:「你放心,我的時運可沒陽虎那麼差勁,你方才不也說了麼,我雖然不通醫術,但除了扁鵲外,我也算個懂醫理的人,知道如何規避疫病,保護好自己和你阿弟。何況疫病的傳染已經停止,連扁鵲都閒下來開始書寫《傷寒雜病論》了,所以且安心,好好在家中等我歸來。」

  ……

  今日趙鞅要在邑寺議事,趙無恤出來時,他的佐吏闞止就在外面的戎車下垂手等待他。

  正所謂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自從秦邑大疫以來,趙無恤對這個闞邑宰之子越發刮目相看了。

  和扁鵲通過此次傷寒流行辨識弟子中誰不值得託付衣缽一樣,趙無恤也有意無意地藉此機會考察了下自己的屬吏家臣們。

  其中要數闞止的表現最好,俘虜營和兵營自然不歸他管,但秦邑事務,趙無恤卻很大程度上交給了他。他也很珍惜機會,不但以嚴吏的形象驅使秦邑的基層屬吏負責拉運、掩埋屍體,而且日夜帶人巡行邑中,防止民眾生亂,還親自到散藥棚分發湯藥,安撫人心。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