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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請平!?」車廂內眾人都詫異愕然。

  這是和談的婉轉說法。

  陽虎話音剛末,對他早已厭惡不滿打高張就出言斥責道:「請平?汝以為現在還是逐奔不過百步,縱綏不過三舍的桓公之時麼?趙孟是半渡不擊的宋襄公麼?如今彼輩占盡優勢,如何會接受吾等請平,更何況你與其子趙無恤還有過節。」

  他指著陽虎,言語字字誅心:「君上,此人恐怕是想藉機脫身!切勿信之!」

  你說對了一半,陽虎心裡暗暗想道。

  他作出一副虛弱和忐忑的模樣,虎背熊腰佝僂得不行,聲音發顫地道:「外臣接下來的話字字發於肺腑,高子也知曉,我曾提拔庇護趙卿之子無恤,幫他入魯,又贈予大夫之位。然此子背信棄義,勾結三桓算計於我,致使外臣蒙難於魯城,幸得君上接納,才苟活一命。趙氏子心虛,他與三桓都欲殺我而後快,外臣即便想脫身,卻又為何要往趙氏輕騎頭上撞?」

  這番話說的在理,齊侯聽得頷首,高張也挑不出毛病來。

  陽虎繼續說道:「至於請平可行與否,還請君上容外臣細細道來。」

  「外臣在去歲的瓦之會上見過趙孟,知道他是一個性情中人,行事隨性。君上當知,趙氏與范、中行交惡,先前齊國放言欲攻西魯,范吉射與中行寅不救,此番齊國攻中行氏的夷儀,趙孟高興還不夠,怎會與君上為敵?後來之所以與齊軍交兵,無非是因為其子無恤的緣故,因為衛國、濮南的緣故。只要遣外臣前去,威脅說若是齊趙兩傷,范、中行就會在晉國內進攻趙氏,趙孟必然憂慮。屆時再允諾齊國不奪西魯、濮南地,那兩邊自然能化干戈為玉帛。」

  齊侯臉色漲紅,請平,那便是認輸,他堂堂的准霸主,居然有向晉國次卿認輸的一天!那和數十年前,齊頃公被晉卿卻克羞辱,崔杼殺齊莊公以平息晉卿范匄之怒又有何區別?

  但形勢比人強,齊侯如今已經沒了剛破夷儀時的驕傲和氣勢,齊桓公還有被管夷吾射中鉤帶裝死的窘迫,還有在長勺被魯國人奸計打敗的時候呢,一朝雌伏算什麼?不如以和談的小辱避免兵敗後的大辱。

  反正等脫身後,他大可翻臉不認人,將罪責推到前去和談的人頭上,殺之於臨淄東市以平國人之怒。

  但高張的話也有道理,在請平人選上,卻得再斟酌斟酌。

  於是齊侯用平板的語調問道:「請平之事,可也。但既然陽子與趙無恤交惡,那寡人為何要派你去請平?或許單單看到你,趙無恤便會大怒,將汝當場殺死,讓和談之事告吹。」

  陽虎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趙氏子比其父還識大體,只要我打著君上使者的旗號,他絕不會為難我。」

  他滿是黝黑鬍鬚的臉轉了回去,看著高張不懷好意的笑了。

  「何況,在場之人中,唯獨我與高子和趙孟見過面,若君上信不過外臣,不若讓高子去,何如?」

  高張忠於國事,唯獨膽子不夠大,此時大驚,支支吾吾地想推脫。

  齊侯一想,高張如今是他的左膀右臂,離了他還真不好統籌全軍,這時候後悔沒帶國夏出來已經來不及了,看來除了陽虎外,還真沒有好的請平人選。

  陽虎道:「君上不放心的話,再派一勇士在旁即可。」

  齊侯覺得有理,便又點了東郭書的名,讓他名為護送,實則監視陽虎前往趙營。

  但臨走前,齊侯又拉過犁彌耳語了幾乎,稍後,犁彌將一柄尖銳的短劍交給了勇武的東郭書,囑咐道:「趙卿能夠許平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汝須得尋機會刺殺之!趙孟若死,趙無恤短時間內不能馭眾,大軍便能乘著趙兵大亂之際脫險了!」

  東郭書愕然:「這是君上的意思?」

  「此等事情,怎能讓君上受惡名,這只是你我私下效仿曹沫、專諸罷了,可還有膽量去趙營一行?」

  此事非死士不可為也,因為無論刺殺成敗與否,他都會被憤怒的晉人處死。

  東郭書咬了咬牙,看著眼前的生死袍澤,他的回答只有八個字:「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

  風從車輿側呼嘯而過,陽虎面對寒風巍然不動,雖然之前在雪地里步行數十里的腿陣陣抽痛,頭也一樣。他現在已經很虛弱了,或許是得了病,但為了脫身,還是得去完成使命。

  但至少,作為齊人使者,陽虎打扮得體面而溫暖,和東郭書同乘一車。這位夷儀的大功臣,三士和蔽無存死後齊侯最倚重的虎賁心事重重,東郭書內外如一,太過簡單了,以至於他在擔心什麼,陽虎一猜便知。

  即便真的被天子致伯,齊侯的風格依舊透著一股市儈和投機,永遠大氣不起來,這也是陽虎鄙夷的一點,這種人,怎麼配做他心服口服的主君?

  「東郭司士不必擔憂,此行不會出太多意外。」陽虎出言安慰,這句話發自真心,如果事情按照他的計劃來,他的確可以讓東郭書什麼都不必操心。

  到時候雙手就縛,等待發落即可,還需要擔心什麼?

  他們沿著來時的道路返回,路上不時出現齊人遺棄的車輿殘骸和支離破碎的帳篷。還有或凍僵,或受傷而死的屍體,散布在雪地上,被烏雲的陰影所遮蓋。

  陽虎真心希望自己能遇到趙鞅而不是趙無恤,他對那位讓他生出佩服之心的晉國卿士還是心存希望的,對趙無恤卻只有厭惡和避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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