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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侯真的殺了自己的愛馬,眾人震驚了,隨即馬兒遭到了分割,一塊塊鮮紅的馬肉在寒冬下冒著白色熱氣,被一一傳遞了過來,讓人捧在手中,垂涎不已,它們將在火堆旁被烤熟,填飽飢餓的肚子。

  「至於無衣者……」齊侯一揮手,豎寺便將他平日穿的衣裘取了來。

  齊侯接過後,親自將其披在了方才提出異議,叫冷叫餓的人身上。

  「寡人衣物眾多,也穿不了那麼多,多餘的,便分給眾國人罷!」

  齊侯的表演十分到位,無論是捧著馬肉的,還是被披上衣裘的,都發自內心,感動得眼淚嘩嘩直流,在雪地里朝齊侯下拜,行稽首禮!

  齊侯依然是一副對不起眾兵卒的表情:「此次寡人駟馬皆殺,除了部分拉輜車的牛馬外,其餘各卿大夫和軍吏的馬,凡有凍病不能行走、拉車者皆殺之。卿大夫有多餘衣物者,統統分予下吏,聊以為繼,還望眾人再堅持幾日!」

  陽虎旁觀了整個過程,期間點頭不已,畢竟是做了將近五十年國君,在歷次強卿專權里活命的人,齊侯並不是沒有才幹,而是平日沒用對地方。只要他好好裝下樣子,將晏嬰教的那些東西施展出來,一如在夷儀為敝無存發喪一樣,還是能重新收拾軍心士氣的。

  當年齊桓公率軍千里行軍,北伐山戎,斬孤竹國,回途時困於大雪封山之中,失去了方向,最後以老馬識塗而歸。如今齊侯杵臼見困於濮北冬雪,於是殺馬饗卒,解衣暖士,也足以成為千古佳話了。

  果然,在齊侯的表演下,齊人山呼君上賢明,眾人方才的疲憊和絕望居然就這麼一掃而空,啟程行軍時速度甚至加快了不少……

  但陽虎卻知道,這些牲畜的肉平攤上每個人頭上,最多只夠半頓。從去歲十月到今年夏天,他被孟氏公斂陽圍困在灌邑里,嘗過飢餓的滋味。飢餓是永遠不會停止的,是無窮無盡的,它會從內而外,從腸胃到肌膚骨骼,將一個鐵打銅鑄的漢子摧垮,看見一團粟米也能卑躬屈膝。

  他猜測,明天,至多後日,如果情況沒有好轉,那好不容易激發的士氣依舊會低沉下去,最終讓齊軍分崩離析!

  所以還是得自己想想脫身活命之法,陽虎可不甘心做亂軍之中的一個屈死冤鬼。

  ……

  一日後。

  入夜時分,世界一片灰暗,松木和苔蘚的味道和著一絲寒意,飄蕩在風中。土地上升起蒼白的迷霧,武卒的騎手們在碎石和亂木中費力地穿行,攀上小丘。

  在這裡,他們能看到夜幕下的原野上,如珍珠般散落的溫暖火堆。那些火堆很多,多得讓趙無恤無法計算:成千上萬的篝火組成一條搖曳的光帶,伴隨著一旁緩緩流淌的乳白色溪水,看起來就成了兩條河,一條冰,一條火。此情此景,是前世從未見過的壯麗景觀。

  但,那是敵人們創造出來的景象,篝火越多,說明齊人這一路上挨餓受凍受的損耗越少。火堆越整齊,越說明他們士氣未完全垮掉,組織度尚存,可以發起反擊,並不值得無恤讚嘆和欣喜。

  「雪地上,火是生命之源。」無恤對手下也凍得有些發顫的兵卒們緩緩解釋道:「也是取死之道。」

  奉他指示,自從開始靠近齊人大軍後,騎兵們便不再弄出明火。大家以生冷的醃肉乾、炒粟米和更硬的魚脯為食。睡覺時則擠在斗篷和毛皮下合衣而臥,彼此取暖,以避免齊軍發覺,讓騎兵失去了最擅長和需要的突擊先機。

  他指著對面那座小林子說道:「在背風處舉火,搖晃三下。」

  手下照著做了,對面很快就有了回應,一輛馬車身後跟著百餘兵卒,沿著小徑緩緩駛來。車上面有位高大的乘車者,他渾身裹著熊皮裘,自己也活脫脫像一頭熊羆。趙無恤對小堂弟徒然長高的身軀和體格依然有些無法習慣,愣了片刻才想起,這應該是趙廣德。

  按照約定,無恤和趙鞅的主力將在這片農田曠野上再度會師,完成對齊軍的「合圍」,而趙廣德就是被派來接洽的。

  遠遠看見趙無恤,趙廣德就下車朝他行禮,口中呼出了一大股白氣:「堂兄辛苦了。」他連聲音也粗獷了不少。

  無恤笑著上前,替他拂去肩膀的雪花和冰凌,態度親切,趙氏大宗和小宗關係一直不太好,無恤希望自己至少能將溫地一系籠絡住。

  「堂弟亦辛苦,我父的萬餘大軍可都到了?這些日子損耗如何?齊人營地火光太旺,都無法看清南方二三十里外的情形。」

  趙廣德張口預言,又看了看周圍的人,靠近在無恤耳邊輕聲說道:「堂兄,事情有變……伯父所帥沒有萬餘,只有六千人!」

  ……

  「怎麼回事?」無恤聞言後微微詫異。

  趙鞅所帥的主力比預想中足足少了五千,是和齊軍提前發生交戰受了損失?按照趙鞅的性情的確會忍不住做出這種事來,畢竟先前就一路被齊侯追趕,受了不少憋屈。但有傅叟這隻老狐狸在身邊參贊,應該能勸誡住他吧?

  亦或是,南邊出了什麼意外?

  「然,就在引誘齊人抵達濮水,我軍將再次渡河時得到的消息,濮南有變。衛侯與王孫賈部識破曹伯偽裝趙兵後,向曹軍進攻。曹伯敗績,損失近千,如今已經退守洮邑,向伯父連續發三次求援,聲稱衛軍就要渡河去濮南了,曹國恐怕無力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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