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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恤朝打開的窗扉外望去,卻見四周環繞修竹花卉。如今秋季,花多凋零,竹子不多,稀稀疏疏的,但錯落有致,有的竹葉還泛著綠色,有的已經變黃了。

  收回目光後,卻見身材高大的孔子正坐在他的對面,顏回侍坐在旁,都端端正正,真不愧是「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的儒家人。

  子路則被孔子安排著駕車先回館驛,同時去尋找還在曲阜的孔門弟子宰予等人。

  孔子朝趙無恤行了恭恭敬敬的一禮,再度對中都贈糧和方才解惑之舉表示感謝,他的聲音溫潤而謙遜:「丘曾言,三人行,則必有我師,今日果然如此,多謝趙大夫教誨,讓丘又明白了一件事情,大夫對天文頗有心得矣!」

  中國古代的天文學起源很早,早在唐堯之時,就「乃命羲和,欽若昊天,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時」,「火正」這一職務也是為了觀察大火星以確定四季和節氣而設立的。到了商周時,天文漸漸和巫祝分離,成為天子和諸侯正式的官職。

  觀日之法自然也在其中,孔子下意識地覺得趙無恤應該是對這方面有所研究的。

  聽了孔子的話後,趙無恤心中不免一動,脫口而出道:

  「也是一時僥倖罷了,無恤也就這麼一點長處,見到什麼不懂的事情喜歡往深處想。趙氏先祖崇尚太陽,家主也多次被人比作太陽,所以我幼時觀察後就有了一些思索和領悟。」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嬴姓一族從少昊開始,本來就喜歡仰望追逐太陽,趙氏還把她繡到了旗幟上,出一個觀日悟道的子孫也實屬尋常,大家都信了。

  無恤話音一轉道:「然而我方才所說的,也只是淺顯的觀點,對與錯卻無從證明,若是有人能測量出日與地的距離,那才能徹底解開這個謎團。」

  「日地距離!?」

  不獨孔子及顏回愕然,連坐於上首的柳下季也被驚到了。

  太陽,那仿佛是天帝之眼,凌駕於萬物的神物,如何能以人力測量之?

  孔子道:「《易》雲,法象莫大乎天地,變通莫大乎四時,懸相著名莫大乎日月。丘年少時跟隨周室大夫萇弘學習天文、地理,也曾好奇過日有多遠,天有多高,卻從未想過要真去測量他們的距離,大夫此說,實在是引人深思。」

  作為子產「天道遠,人道彌」的信奉者,「敬鬼神而遠之」的自然神論者,孔子對太陽雖然敬畏,卻並未視為神聖不可揣測之物,也算是這時代比較進步的學說。

  倒是好奇心極重的顏淵目光炯炯地問道:「子貢曾言,大夫在晉國時有一計吏名僑,掌握著神奇的周髀數字,用不同尋常的算術法則來計算。莫非已經能達到夫天可不階而升,地不可得尺寸而度這種經天緯地的境界了?」

  趙無恤目光轉向顏回,他知道這位眉直眼闊,神情樸實可親的二十餘歲青年是孔子唯一的入室弟子,被孔子稱讚為「敏於事而慎於言」。

  趙無恤認為已經極為聰明的子貢也曾無奈地稱之為「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也就是說子貢學習時聞一而知二,顏回則是恐怖的聞一知十,甚至連孔子都對子貢說過:「弗如也,吾與汝弗如也」,承認連自己都不如顏回。

  總之,這是個學霸型的人物,如今是孔子之學最有希望的接班人,據說他對天文地理都有所涉獵,特點是好學和聰慧,不管什麼都喜歡往腦袋裡裝。但因為為人低調卻不顯山不露水,並且不打算為政,一心侍奉孔子和研究學問。

  顏回的目光裡帶著好奇,他已經被趙無恤的這番說辭吸引了注意力。

  無恤答道:「尚未,不過無恤相信若是有人能繼續發揚此道,遲早有一天能實現!」

  面對趙無恤提出的測日地距離長短,顏回表現出了較大的興趣,而孔子卻另有所思。

  他笑著說道:「先君昭公之時,丘曾經被先君賜予一乘車,兩匹馬,一豎子侍奉,在孟氏庶子闊陪伴下入周室問禮。我在周室遇到了老子,向其求學請教,即將告辭離去時老子這樣對我說……」

  「聰慧明白洞察一切反而會瀕臨死亡,博洽善辯寬廣弘大反而會危及其身。子泰大夫欲通曉天地,洞察博覽一切,對老子這句話怎麼看?」

  這不是孔子自己的觀點,而是轉述老子的看法。

  趙無恤搖頭道:「老子避世,他和孤竹國的公子伯夷、叔齊,還有孔子的弟子子皙一樣,是一位狷者,提倡大隱,大愚。」

  「然也,子泰大夫可謂知老子其人矣,鳥,我知其能飛;魚,我知其能游;獸,我知其能走。會跑的可以用網捕獲,會游的可以用絲線垂釣,會飛的可以用箭去射。至於龍,我不能知其乘風雲而上天的行蹤軌跡,無從琢磨,老子的學問和為人就如同一條入雲之龍。」

  「既然如此,那孔子以為,這世上能有幾條龍?老子的行跡和做法不是常人能效仿的。多數人還是需要為衣食住行發愁的鳥、魚、獸,所以老子的說法小子不完全認可。這世上的事就像今天的兩小兒辯日一樣,越辯越明,而不是自愚不去了解就能逃避的。我想,百年千年後,非但日地之距能測,天之大,地之廣,海之深,河之源,太陽為何東升西落,人為何生老病死,總有一天能一一知曉。凡此種種,我稱之為……」

  「格物致知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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