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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恤也沒想到,自己向他們演示的東西,連醫扁鵲都從未教過!

  比如消毒,比如綁石膏夾板……

  於是兩人茅塞頓開,一時間對無恤驚為天人,先是盡心盡力幫他完善醫館的體制,還親自動手治療病卒。到了傍晚,子豹留了下來,而子陽則飛一般乘車回了下宮,將這件事情告知醫扁鵲。

  第二日,趙鞅派人來告,說是有事情要無恤過去商議。到了以後才知道,原來是關於樂祁獲釋的消息,還有趙氏的一些領邑大夫前來述職和探望趙鞅,所以趙鞅讓無恤來與他們碰個面。

  趙無恤隱隱覺得,趙鞅,似乎是在為把自己推向前台做準備。

  他剛和趙鞅及大夫們商議完事情,出了殿門,便被雙目放光的醫扁鵲給拉住了,非要他再將昨日闡述的「細蠱說」再講述一遍。

  當時扁鵲面色激動地說道:「君子可知道,此說解開了受傷者中,有的結痂好轉,有的傷口潰爛死亡這一千古難解之謎!可謂是造福萬民,功在千秋矣!」

  趙無恤咋舌,有這麼誇張?

  在一柱清晨的陽光下,他指點著光芒里的那些塵埃道:「先生請看,這陽光下的細微粉塵,是不是很多?其實,在看似純淨的空氣里、清水裡,到處充斥著這些東西,甚至還有更小的,肉眼無法看見。我稱之為『細蠱』,他們就是造成創傷後續病症的原因!」

  「細蠱」,是趙無恤用來涵蓋細菌、病毒等微生物的稱呼。

  他從子陽、子豹口中得知,數十年前,來自秦國的名醫醫和,在給晉平公治病時,就提出過看不見摸不著的「蠱」是一些病症的病原,可以視為中國古代最原始的「病菌說」。可惜,這一已經初步具體化的學說沒有進一步發展,而是變成了抽象化的「邪氣說」。

  「從字面上看,蠱,腹中之蟲也。先生請看,器皿中本來只有食物,其餘什麼都沒有,在空氣中放置一段時間後,卻會發霉,這就是細蠱在起作用。一旦受過污染的食物入了人體,就會生出許多微小的蟲來,引發腹瀉、痢疾等病症。」

  這一結合,所有人都懂了。

  趙無恤就用這種通俗的說法,來對扁鵲加以解釋,瞧著這位神醫一邊不斷頷首,一邊用筆認真在簡冊上抄錄的模樣,他一時間也感覺有些奇妙。

  自己這個醫盲,竟然在給扁鵲,給先秦第一名醫上課?

  現在沒有顯微鏡,連透明玻璃都沒有,無恤也暫時造不出來。所以他自然無法驗證那些最細小的「細蠱」存在,頂多用燒制的曲頸瓷瓶,模擬下巴斯德的肉湯實驗。

  但中醫本來就是信奉經驗主義的,所謂的邪氣,所謂的體內陰陽,都是很抽象的東西,無人能驗證。

  「在成鄉,葛、麻布製作成的『繃帶』,還有傷卒們的被褥衣物,要用滾水煮過,放在陽光下曬乾,才能再次使用,這是為防止細蠱留存在織物上。醫館中,也要讓人每日清理一番,關鍵位置還要潑上醋,防止疾疫。對於傷卒,叫家眷或青壯女子來細心照料,他們的傷口,要用摻了麻椒的濃鹽水擦拭,謂之為消毒。」

  趙無恤新設置的醫館中,除了重傷不治死了十餘人外,其餘輕傷的眾人都挺過了危險期。一般而言,受創傷後的病死率,至少也有三分之一,在他這些措施的作用下,病死率低於百分之十!

  所以,按照中醫的一貫邏輯,只要行之有效,就可能是對的。而扁鵲這位世間第一名醫,好奇心和求知慾都很旺盛,他絲毫沒有門戶之見,在追問了些細節後,便結合以往治病的經歷,便將這一新的理念全盤接受,化為己用了。

  一時間,扁鵲沉思了起來,用新近得知的「細蠱致病說」重新審視昨日為樂祁診斷時得出的結論。

  「那要如君子所說,這世間所有器物上,豈不是處處都有細蠱,處處都有可能致病?麥餅上,被褥上,手上,衣物上,水中……」子豹看著面前那一盞清水,目光不由得有些恐懼。

  子豹不僅有些貪財,還有點怕死,他學醫十六載,本以為已經學到了夫子的本事,那些疾病無法近身,能活到八九十歲。誰知今日一聽,他才察覺到,世間處處都是能致命的「細蠱」,甚至此刻他的口腔、腸胃裡,也密密麻麻全都是。

  密集恐懼症一發作,子豹頓時滿頭大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連搭在桌子上的手也像是被燙著似的挪開了,生怕自己立刻患病死去……

  無恤笑著安慰他道:「非也非也,世上多數的細蠱卻是不致病的。比如說釀酒、漿水,它們之所以能夠發酵,靠的就是一種叫做酵母的細蠱在作用。何況,正如我方才所說的,細蠱可以被濃酒、濃醋、鹽水、滾水等殺滅,所以子豹不必擔心。」

  趙無恤對子豹,可謂是很客氣。

  雖然他這會理論一套一套的,其實都是前世的一些小常識,若是讓他親自動手為病卒們治病,卻是無從下手的,所以才需要請子陽和子豹協助一二。

  成鄉的軍醫體制已經初見成效,無恤準備說服趙鞅和郵無正,推廣到整個趙氏軍隊裡。但條例可以完善,技藝高超的醫者少了十年八年,卻培養不出來。下宮的瘍醫們,趙無恤覺得,還沒有能挑得起大梁的。

  所以,他一度產生了留下扁鵲的心思,而趙鞅為自家人的性命考慮,也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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