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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賴瑾聽見那馬夫說到關鍵點上,不免心中暗喜,引著那馬夫繼續問道:“敢問老伯,這姑蘇甄家和江南甄家可有什麼瓜葛?”

  那馬夫看來也是個健談的,聽見賴瑾這麼問,開口便道:“這姑蘇甄家和江南甄家想必沒什麼瓜葛。要不然當年也不會生生受了那麼大的委屈也不敢言語。怎麼,小少爺認得江南甄家的人?”

  賴瑾搖頭,微微笑道:“我也不認得,只是聽說過。”

  那馬夫又唉聲嘆氣的唏噓了一回,抖抖韁繩將馬車轉了個彎,路過一片黑魆魆的斷瓦殘桓,指著那一片廢墟說道:“這就是早先的葫蘆廟,原本還是個頂熱鬧的地方,如今也完了。”

  賴瑾點點頭,故作不經意的問道:“你才剛說那甄家受了很大的委屈,究竟是什麼委屈?”

  那馬車夫剛要開口應對。迎頭過來一個滿頭華發,身穿粗布羅裙的婦人,臂上挎著一個竹編的籃子,由一個二十來歲丫鬟打扮的姑娘攙著,往這邊走來。

  那馬車夫將馬車的速度微微降下來,衝著正過來的老婦人問道:“這不是甄家娘子嗎,大正月里你上哪兒去啊?”

  那老婦人抬頭,慢慢回道:“我去鋪子上買線,家裡頭的線頭不夠用了。”

  那馬車夫有些驚愕的問道:“這大正月里不興動針黹的,你何不等到過了正月再買線去?”

  那婦人聞言苦笑,搖頭不語。

  那馬車夫愣了愣神,忽然開口罵道:“當年老封頭賣你們家丫頭的時候,金陵那位賈大人不是給了一百兩金,還不夠你們一主一僕使費的嗎?”

  那老婦人依舊沉默。

  那馬車夫義憤填膺的罵了好一會子,最後憤憤不平的說道:“那賈雨村也不是個好東西。當年他沒盤纏上路,還是甄老爺給他封了銀子上京趕考。結果他發達了卻不顧甄老爺的情意,明明知道甄家小姐的身份,還任由薛家買了當丫頭上京。良心都讓狗吃了。”

  坐在馬車裡的賴瑾突然揚起車帘子問道:“你說什麼,什麼被薛家買了的丫頭?”

  那馬車夫一愣,回過神來將薛馮兩家爭搶丫頭以及那丫頭來由的事情講古似的一一道給賴瑾聽。

  賴瑾聽罷,故作不知的打量著地上的老婦人,一臉狐疑的問道:“這麼說,薛家的香菱是你們家的姑娘?”

  那老婦人聽聞賴瑾如此說話,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頭來,上前扒著賴瑾的馬車道:“這位小爺才剛說的是什麼,你知道我們家英蓮的消息?”

  賴瑾還沒說話,馬車內的賴尚榮逕自開口吩咐道:“將馬車駕到隨便那一處酒樓,包個雅間兒,此處也不是說話的地方。”

  言罷,飽含深意的看了賴瑾一眼。

  賴瑾有些心虛的眨了眨眼睛,心中開始盤算著等會子怎麼應對賴尚榮。

  這廂馬車夫將馬車趕到了一處酒樓停下,眾人魚貫下了馬車,跟在後頭的甄家娘子和他家僕人也尾隨而來。賴尚榮定了個裝飾清雅的雅間兒,又點了一桌子好菜好酒,方才向賴瑾問道:“你又弄出什麼么蛾子來?”

  賴瑾嘿嘿一笑,開口說道:“我也是聽那馬車夫和那位婦人說話間才想到的。”

  那婦人已經迫不及待的走到賴家眾人跟前,跪地磕頭道:“請大老爺和幾位小少爺發發慈悲,告訴我罷。”

  賴尚榮瞪了賴瑾一眼,露出一副“等會子再和你算帳”的兇狠神色,轉瞬間又和顏悅色的向地上的婦人笑道:“老夫人快快請起,有什麼事情自可慢慢道來。”

  那婦人擦了擦眼淚,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遂將自己的身世,自家丫頭如何在幼時被拐賣,又如何引得薛馮兩家紛爭,最後又如何被信任的應天府尹賈雨村佯裝不知判給薛家的事情娓娓道來。

  “姑蘇離京城有幾千里之遙,我一介婦孺,身邊只有一個尋常服侍的丫鬟,手上也沒有盤纏,也沒人護送。明明知道女兒就在京城也不敢去尋,再者那薛家原就是飛揚跋扈,打死人都不怕的。我就更不敢……”甄家娘子說著,哽咽的再也說不出話來。

  那頭孫氏更是聽的淚眼朦朧。女人家本就多愁善感,何況在一個母親跟前哭訴自己走丟的孩子,孫氏一時間便想到了自己無法養育的賴瑜,饒是知道他在京城並不會受委屈,慈母擔憂之心也讓孫氏整夜整夜都睡不著覺。何況這甄家娘子的情況更有不如。

  一時間又感嘆那香菱的命運可嘆,好好一個鄉紳小姐,居然被人拐了去做丫頭。一輩子都得任人作踐任人使喚,連條命都不是自己個兒的。真是可憐見的。

  賴尚榮看著兩個女人幾乎要抱頭痛哭的悲慘模樣,有些頭疼的揉了揉額角,向一旁默不作聲的賴瑾問道:“你是怎麼想的?”

  賴瑾嘆息一聲,開口說道:“我想著此番回京帶著甄家大娘,讓她在京城和香菱團聚。”

  賴尚榮又問:“然後呢?”

  “倘或可以,便勸說薛家人放了香菱。怎麼說人家也是良家姑娘,只是命運不濟才遭此禍患。我想著薛姨媽和薛姑娘也都是通情達理的,應該不會硬留香菱的。”

  如此一來,也算替薛大呆子做件好事兒。自魂魄穿越到紅樓以來,賴瑾雖然是現代人,卻更信因果報應之事。在不耽誤自身前途的情況下,能做點好事就做點好事,免得將來迫不得已反擊害人,心裡也能有些安慰。(這都是什麼想法?)

  賴尚榮聽聞賴瑾的話,默然盤算片刻,有些無奈的說道:“隨你折騰去罷。”

  那廂甄家娘子聽了賴瑾的話,欣喜若狂,連忙跪下磕頭道:“多謝小少爺成全。小少爺大慈大悲,老身來世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小少爺。”

  賴瑾連忙叫人起身,笑眯眯說道:“日行一善,不足掛齒。”

  賴尚榮白了賴瑾一眼,還日行一善呢。他怎麼琢磨都覺得這件事情透著一股子蹊蹺。

  當下派人將感恩戴德的甄家娘子送回,並祝福她打點行裝準備妥當,等賴家人離開姑蘇的時候自會派人去接她。

  那甄家娘子千恩萬謝的走了,賴尚榮這才冷下臉來,向賴瑾問道:“你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賴瑾點頭應道:“上次來揚州看爹爹的時候隱約聽人說起過,我心裡就留了兩分心。想著倘或此事成真,也算是一件善事。”

  孫氏淌眼抹淚的點頭附和道:“若是真能讓他們母女團聚,瑾兒便做了一件天大的善事。這些拐子實在太過可恨,偷人家的孩子讓人家骨肉分離,天各一方。都是不得好死的下流東西。早晚讓老天爺打雷劈死。”

  賴瑜也點頭應道:“哥哥最棒了。”

  沈軒恐怕是想到了自己的父母,臉色又是一黯。賴瑾見狀,抬起手拍了拍沈軒的肩膀。沈軒醒過神來,衝著賴瑾微微一笑,表示無妨。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兩人相處的越發默契。

  賴尚榮開口說道:“這件事你倒是好心,暫且放你一次。倘或以後再有這種擅自算計的行動——哼哼。”

  賴瑾只覺得頭皮一緊,立刻諂笑著應道:“父親放心,瑾兒再也不敢了。”

  賴瑜看著自家老哥毫無壓力就諂媚認錯的狗腿舉動,瞠目結舌的睜大了眼睛。這就是京中傳言有“美風儀,玉風骨”之稱的賴家美玉,眾人的眼睛都被狗吃了吧?

  賴尚榮卻是越發滿意的哼了兩聲,便將此事揭了過去。眾人又在蘇州逗留五天,將蘇州大半景致看過,這才帶著已經準備妥當的甄家娘子先行返回揚州。

  彼時已到了正月初十。揚州城內各個店鋪都已經開門做生意,街上也都是人流涌動,商販吆喝,比他們走時要熱鬧許多。

  眾人回了賴尚榮在揚州的宅院,還沒來得及休息,就聽老管家賴豐前來通報導:“榮國府的璉二爺來給老爺拜年。”

  頓了頓,又補充道:“璉二爺自初八那日就來了,一直等到現在。”

  賴家眾人面面相覷,賴尚榮開口說道:“快請。”

  於是吩咐孫氏帶著賴瑜自去後院休息,自己則帶著賴瑾和沈軒前去待客。

  賈璉在正堂端坐,這邊丫頭剛上了熱茶,堂外便響起一陣腳步聲。賈璉立刻起身上前,拱手笑道:“下官給賴大人拜年。”

  賴尚榮哈哈笑道:“璉二爺何必客氣,你我又不是外人,自然無需見外。”

  賈璉立刻轉口笑道:“侄兒給伯父請安。”

  又看向一旁的賴瑾笑道:“年余不見,瑾弟弟風采更勝。”

  眼睛掃過賴瑾身邊影子似的沈軒,賈璉意有所指的笑道:“沈將軍依舊和瑾兒孟不離焦,如此至友叫人艷羨。”

  沈軒微微一笑,算是給面子的打了個招呼。

  賈璉也不以為意。沈軒這個人性子孤僻,桀驁不馴,且戰功累累,非比尋常功勳世家的紈絝少爺。他在京都的時候除了整日跟在賴瑾身邊之外,也唯有跟馮家幾個少爺相熟一些。其餘人等在這位正二品驃騎將軍跟前,也吃了不少冷麵。如今沈軒沖他勾勾嘴角,賈璉覺得這就不錯了。

  賴尚榮打量著賈璉只身前來,不動聲色的笑問道:“怎麼就你一個人,璉二奶奶沒跟著過來?”

  賈璉臉上現過一抹尷尬,旋即說道:“她身子不太舒坦,在家臥床休息。”

  賴尚榮無所謂的點了點頭,岔開話題道:“今年貴妃娘娘省親,原以為你們夫妻二人會回京過年。”

  賈璉苦笑一聲,王熙鳳可不就是為了這事兒同他好一頓大鬧。可她也不想想,別說自己是外官不得擅自入京,那貴妃娘娘終究是二房的人,她一個大房的媳婦湊到跟前能有什麼便宜可占?還不如就此好好巴結住了已經飛升四品大員的賴尚榮,興許還能喝些肉湯。

  榮國府中大房和二房的紛爭由來許久,隨著賈元春宮中封妃,賈母又有意平衡手中權力,暗中挑唆,此等內鬥只會越加激烈。賴家眾人既然已經脫了府中內務,賴尚榮也不想多問。適才不過是轉了一句話,見賈璉面露悻悻,遂也不再多提。倒是賴瑾說了兩嘴當日建省親園子的事兒,笑問賈璉在家裡沒住兩日便南下赴任,白白可惜了一場露臉的機遇。

  賈璉哼了兩聲,不以為然的說道:“你也不必這時候打趣我。只當我什麼都不知道似的。且不說他們叫我管事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你爺爺算盤打得那麼精,為府上辛辛苦苦操持了那麼多年,還不是說走就走了。我賈璉好歹也是堂堂七尺男兒,榮國府正經的長房嫡孫,何必去捧人家的臭腳,自然是建功立業更為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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