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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樣,倒是比以前有趣多了。
伏嬰師斟酌了片刻用詞,才解釋道:“吾與公主早已解除婚約,少君若是有意……”
他還沒說完,就感覺一陣熟悉的魔壓從四面八方而來,心下驚駭自是不必說,而所有的解釋,全在鳳遙重身後正斂眸沉思似的少年。
這究竟是怎樣一回事?伏嬰師心裡對那名少年的好奇到了空前的地步,而這場交談到最後還是無疾而終。他與鳳遙重告別時都沒有再追問少君的心意,只是冥冥之中感覺再問下去怕是要出事了。
倒是少君,自從被他誤會了之後,便一直唇帶淺笑,不怒不惱,解釋得也十分模糊,似乎並不在意別人如何看待一樣。而且,明明一直以來都是溫和敏感的性格,今日竟然對墨龑的變化視若無睹,連安撫解釋一下的意思都沒有,之前還聽血狼主說少君十分在意這少年的感受。
待鳳遙重與墨龑離開北海落潮之後,伏嬰師才從袖中拿出一道符紙,默念咒語片刻,忽然神色一變。
“看來,屬下倒是低估公主了。”
他垂眸負手,燃去手中符咒,半晌,一聲低笑迴蕩在朱皇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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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族王宮寢殿,黑髮的少年看著屈膝坐在銅鏡前的銀髮青年褪了外袍,露出一截玉白潤澤的脖頸,隨後他又將內衫解開,綢制的衣物從肩頭緩緩滑落下來,光潔優美的背脊線條舒展如新抽的樹枝,自然地伸展招搖著,只消一陣微風,便可婆娑動人,一輪金月正在蝴蝶狀的肩胛骨上泛著迷離的光。
鳳遙重從一旁的碟子中拿起一把取血用的銀刃,望著鏡中站在他身後的少年:“阿龑……”
他如此喚道,細眸若柳,蘊著一泓春日暖光,藏起疏懶倦意,卻格外風情動心。
“來,幫我。”
鳳遙重轉過身來,遞出手中銀刃,平靜地對上一雙灰眸。金色也好,藍色也好,映出的都是一位黑髮冷漠的少年。
作者有話要說: 伏嬰你推CP不如老司機挽月啊,嘖嘖
回想一下正劇里他力推朱九最後的結果╮(╯▽╰)╭
☆、第四十一章
鳳遙重忘了當時他們僵持了多久。
少年凌厲濃墨似的眉目化在朦朧邈遠的背光陰影中,只剩一抹雀綠幽艷地勾在眼尾,撩起萬般風情。待鳳遙重看清時,絹綢般細膩光澤的黑髮垂落著拂過足尖,散入盡鋪散開來的銀髮里,交相纏繞。迎面而來的氣息熾熱,血脈流動間的心跳有力,無一不在向鳳遙重昭示墨龑的的確確存在且鮮活無比的事實。
一片寂靜中,連彼此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許久,墨龑高出鳳遙重體溫許多的手掌覆上了那把銀刃,交握在青年冰涼的指間,略微箍緊了些,順著緩緩抵上求助者肌理緊緻的胸前,停了片刻不到,忽又鬆開。
鳳遙重在少年將手鬆開前反而夾緊了指間,平靜道:“只是幫吾取一滴心血而已,不必如此謹慎害怕。”
墨龑垂著眸,剔透的灰瞳被密密的長睫掩著,內中波瀾不明,久久不作回答,只是靜默著維持這一姿勢,不再有所動作。
這樣的少年,一身無華黑袍,長發隨意半束,雙鬢邊垂下幾縷青絲,似若沉思之貌,無端與記憶中坐在神殿之上的棄天帝重疊一瞬。
冷眼俯瞰冥冥眾生渾濁不堪,嗤笑天道愚昧。
鳳遙重恍然發現,魔龍之靈已在不知不覺中完全重合了那位創造者的形象——眼角處藏著對人世的不屑冷漠,嘴角戲謔似的微翹,皆是棄天帝才有的神色。
除了那雙眼睛,其它仔細比較起來已然近無區別。日漸長大脫去少年稚嫩的墨龑,不消多日,就會完全與鳳遙重記憶中那位神明一樣了。
心裡莫名沉了下來,鳳遙重別過頭不想再看眼前的少年,下意識想要迴避一個不願面對的可能:“阿龑,你出去罷,到醫座傳五色妖姬過來。”
終於,少年開口道:“她不知取心血之法。”
鳳遙重不由鬆開了握住銀刃的手,“這樣說,難道你知道如何取吾之心血?”
得到的,是一句平靜的反問:“如果不是篤定吾知曉,為何要讓吾幫你?”
“現在異度魔界之中,知道如何取出元胎心血的,應該只有他與吾,”回想過往種種,鳳遙重的語氣帶了幾分自嘲,“你若承認了,就只能說明一件事。”
停了片刻,才說出一句最不願說出的話,“你,是他。”
這句話迴蕩在寂靜的寢殿裡,徐徐緩緩,還未散去時少年低啞的聲音再次攀上來,單單一句,震得鳳遙重心口一陣隱痛。
“何時看出的?”
澄澈明亮的灰里流轉著瑰麗的赤紅,不再有絲毫掩飾。這一次,是換鳳遙重抽不出手了。
“那日的髮帶……是你的吧?不,應該說,是你寄體的魔龍之靈的。”
聞言,少年一聲輕笑,就著兩人靠得極近的姿勢,抬手撫上鳳遙重的側臉摩挲。入手一片光潔無暇,瑩玉通透,觸感極佳,他喟嘆著道:“那樣意亂情迷之時,還不忘摸吾的髮帶試探,真不知該怎麼說你才好,小遙重。”
對視著那對赤紅之色,鳳遙重神態鎮定,冷道:“你不是比我更冷靜嗎?”
一直以來,生氣也好,嘲笑不屑也好,除了這兩種神情外,還不曾在棄天帝的臉上見到第三種表情。鳳遙重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位異度魔皇,坐在大殿的高位上,模糊又遙遠,高貴得不容任何人褻瀆仰望,只能心懷敬意,悄悄地在角落裡偷偷打量。
那時的幼魔以為,這是他們之間永遠的距離,不會有打破的一天,卻不知彼此之間冥冥中的牽繫,未預見後來的諸多緣劫。
更不曾想,他會有今日這般,與年少模樣的魔皇相互對峙的一刻。
被挑釁後的少年只是淡淡道:“吾向來很有耐心。”
鳳遙重搖了搖頭,“與其說耐心,不如說所謂的七情六慾在你眼中,只是如六天之界上的那一片虛幻之景一般,儘是些空洞無用之物罷了……對嗎?父皇。”
這個稱呼,已經很久不曾叫過了,鳳遙重記得他只叫過一次。那時的少年怯生生去拉前面神明寬大的黑袖,被明顯不悅地震開撞在身後的神柱上,聽著脊骨碎裂作響後就不敢再叫了。
結果後來再相遇時,棄天帝又千方百計想讓他叫這一聲。鳳遙重那時記憶模糊,不明白為何潛意識裡無端抗拒,直到記起來了才知道是因為害怕而已。
這聲父皇,讓那張美得惑人的臉上浮現一絲笑意,顯然十分受用,但沒有因此鬆開交握在銀刃柄處的手,反而夾緊了鳳遙重的手指,強迫刃尖從心口處移開,接著連手帶刃皆牢牢按在了地上。
“故意挑釁後還要叫一聲父皇,你是仗著吾的寵愛,越發大膽了,吾兒。”
最後的稱呼是貼在鳳遙重耳邊響起的,千迴百轉,猶如詠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