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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渾渾噩噩地走回休息的房間中,銀鍠烈雪頹然倒在床上,看著重重紗帳因她的動作而搖晃飄散,迷濛中,化作記憶的碎片,在眼前揮之不去。

  良久,她又起身來,從劍架上抽出了縱天裂雪,劍身長吟,似若回應。

  纖白的指尖描摹似地沿著劍鋒而下,滴滴鮮血滾落在織錦繁艷的地毯上,劍應心而嘯,好似悲鳴。

  “縱天裂雪,裂雪烈雪……我,是為了誰縱天坼地而生,又是應了誰,成了銀鍠烈雪?”

  半晌,她將縱天裂雪收回劍鞘之中,閉眼許久,再睜開,地毯上暗紅的血跡已不再驚心。

  她終究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曾經忘記,現在追尋,將來又忘記。銀鍠烈雪便是銀鍠烈雪,以這個身份而活,有朝一日也是以此身份而死。

  倘若有輪迴,走過奈何,看那下方的忘川,她也永遠看不到任何希望看到的東西。

  到這最後,最初答應的忘卻,變成了半夢半醒的人生。

  銀鍠烈雪重新躺回床上,想,如果這一世她還能再夢到那處神殿,是不是該告訴那位神祇,這世間,哪怕夢中,也沒有那個你要找的人了。

  她如此想著,不知不覺,便沉沉睡去。

  “阿姐,快起床啦!都已經辰時了!再這樣睡懶覺,父皇就要把你丟去萬聖岩了!”

  不知是誰一邊使勁搖著她,一邊焦急地喊道。

  她翻過身將被子牢牢蒙在頭上,沒有聽清楚幼童軟軟的聲音叫得是“父皇”還是“父王”,迷迷糊糊地答道,“父王才不會把吾丟到萬聖岩去,他最討厭吃菜的和尚了,把吾扔到隔壁玄宗去還差不多。還有,吾講過了,吾要靜一靜!”

  只聽見一聲哀嘆,抓著她被子的小手終於鬆開,小孩子氣鼓鼓地說道,“阿姐你睡懶覺就算了,什麼父王呀,要是讓父皇聽了你明年也不用回家了。”

  還未等她起身辯駁,順便把這個不知從哪裡來亂叫她阿姐的小鬼給扔出去,就聽見孩子喊道,“你再不起床,我就把那個誰寫給你情書給爹爹!”

  “什麼情書?”她猛然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只見床邊站著一個黑髮異瞳的小男孩,尖尖的耳朵一動一動,玉白的臉上微微泛紅,顯然是生氣了。

  孩子雙手環胸,別過頭哼了一聲,卻不料床上的少女瞪大了眼睛,指著他失聲道,“阿龑?”

  他聞言下意識四處看了看,怪道,“阿姐你叫誰呢?”

  她語無倫次地指著幼童,“你……你不是?”

  小男孩年紀雖小,說話軟糯,但不知從哪裡學來十足的大人口吻,金藍殊異的細眸眯起,“鳳烈雪,昨晚年宴你就不該和螣邪表哥比酒量,你醉倒了是一了百了,可你想過把你拖回來的吾的感受嗎?一百壇的鏡花水月,你的胃是不是聯通了道境之海啊?”

  他說著,不住搖頭嘆氣,那對尖尖的耳朵也跟著抖了抖,“對了,吾今日還特地去翻了戒神寶典,恭喜你,成為了異度魔界第一個喝了一百壇鏡花水月的魔。挽月姨還說你要不省人事到明年了,看來除了腦子進了酒不大清醒以外,都還正常。”

  少女聽罷,狐疑地盯著幼童看了半晌,接著迅速披上外袍跑到寢殿內的一處銅鏡前,只見一位陌生的少女站在鏡中,銀粉長發直垂腳踝,再也見不到一點黑色的髮絲混雜其中。

  她回過頭,見黑髮幼童歪著頭,好奇地望著她,圓圓的臉好像剛出蒸籠的包子,有一種讓她忍不住要去使勁揉的衝動。

  在幼童警惕的神色中,她還是瞬步上前,一把抱住才及腰間的孩子,聞著他身上淡淡的奶香,喚道,“小弟……”

  “阿姐,吾知道你很感激吾把你拖回來了,但也不用抱這麼緊啊……”懷中的幼童不住掙扎著,有些難以呼吸地說道,接著,他一邊被少女揉著臉,一邊艱難道,“不許揉吾的臉了,你再這麼欺負吾,吾要就要找父皇和爹爹,告訴他們你經常睡懶覺,不按時去校場練武的事了。”

  到了最後,他幾乎被揉得要委屈地哭出來了。

  也許真的是那一百壇鏡花水月的後勁,她仔仔細細地看著幼童圓潤可愛的小臉,半天也沒有從記憶里找出這孩子的名字,但她可以確信,她們是親姐弟。

  至於父皇和爹爹……模模糊糊,好像是有個影子,一會兒白一會兒黑,分不清誰是誰。

  鳳烈雪懊惱地揉了揉額角,絲毫沒有宿醉後的頭痛,只有記憶里一片空白。

  恍惚中,夢境裡一位白髮劍客的話又一次迴響,莊周夢蝶,蝶夢莊周,你是相信紛擾的夢,還是相信眼前的雪?

  她現在願意相信了,相信她只是在年宴上與螣邪表哥比酒,創下歷史記錄,喝了一百壇的鏡花水月,然後不幸被記憶格式化了。

  或許應該去萬聖岩找阿吞問一問格式化洗腦後怎麼辦?

  這個念頭被直覺極快的否決了。鳳烈雪進了內間將練功的短打勁裝換上,再將長發挽起,出來看見幼童坐在木凳上晃著小短腿,拿著一封信正看得認真。

  見鳳烈雪出來了,他一下將信收到袖裡,然後從椅子上跳下來,嚴肅道,“收拾好了就趕緊走吧,姑父對你偷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要是父皇忽然想起來監督你了,那可就慘了。”

  她點點頭,不由地又揉了揉小弟柔軟的發頂,在對方的嘀咕抱怨中,往寢殿外走去。

  “今天不是新年的第一天嗎?父皇應該不會來吧?”

  跟在鳳烈雪身後的幼童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否定道,“上一次這麼想的你,可是被罰了整整一千次的拉弓。”

  “那你呢?”鳳烈雪問道。

  幼童指了指自己的小短腿,嘟囔道,“阿姐,你是不是忘了吾才三歲啊?”

  “哈?”鳳裂雪蹲下身,正好與他一般高,“你已經三歲了?”

  “那不然呢?”幼童又鼓起了包子臉,悶聲道,“你果然是被鏡花水月給喝蒙了,算了,吾不跟你計較了。等你去了校場,吾就去找爹爹了。”

  “這麼說,你是專門來監督吾的?”

  他義正辭嚴地說道,“才不是呢!爹爹說每天準時叫阿姐起床,就給我糖吃。”

  鳳烈雪笑道,“所以就是你每天掩護我賴床,然後去爹爹那裡討糖吃?”

  幼童羞惱地跺了跺腳,道,“都說了不是了,是阿姐你說幫你打掩護可以再給吾一顆糖吃,幫忙收信件,就給三顆糖嘛!”

  信件?難道是她出內間時看到的那封信?鳳烈雪目光落在幼童的袖子裡,正打算問,就聽一人靄聲道,“一顆糖換一天的懶覺,三顆糖換一封信件,你們姐弟兩個真是會打算盤啊!”

  “爹爹!”鳳烈雪還沒從那聲音中回過神,就見眼前的幼童已經邁開小短腿飛奔撲了過去。

  她站起身,背對著那人,呆愣了許久後才想起要迴轉身,沒想到對上一雙溫柔的細眸,是與她們一樣的異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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