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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冶乾道:“難怪!戰事一起,以他大理之勢,吐蕃必然乘虛而入,難怪段正淳這般心急。只有結了這頭親,夏人黃雀在後,才保得住他邊境無憂。公子,然則那西夏的求親……”

  包不同再也忍耐不住,脫口道:“非也,非也,公子爺自己去做了這駙馬,豈不最好?”

  風波惡急道:“正是!公子爺,現有送到眼前的大好機會,還惦記潘氏甚麼兵力?你做了駙馬,慕容氏在中原一舉義旗,西夏援兵即發,大事還有不成麼?”

  包不同連連點頭,道:“西夏鐵騎對上宋兵,那是以一敵十,稀里嘩啦,落花流水。管那位公主是美是丑,只要她肯嫁我包老三,就算是一口老母豬,包老三硬起頭皮,這也娶了。”

  鄧百川也不由道:“昔日重耳失國,秦穆公發兵納之於晉,遂成霸業。這秦晉之好……公子爺,三思啊!”

  他三人說話之時,慕容復幾次雙唇微啟,便要出口的一個“不”字,連著眼中幾絲不耐之色,硬是都壓了下去,只靜靜聽著。直到鄧百川最後一句說罷了,這才道:“拓跋李氏,是穆公麼?”

  那三人一窒。慕容復聲調無起無伏,淡淡地道:“自景祐以來,我慕容氏與夏合縱凡有三次,先祖父、姨婆先後亡於是,結果若何?以當今夏主並其儲君,與之謀皮,不是秦穆,卻是昭襄王罷!”說到這裡,雖然自製過人,還是逸出了一絲冷笑,道:“銀川公主是李諒祚幼女,得他寵愛不假。但他既知病重,想為愛女尋一依託,為何不選近臣,偏要大張旗鼓廣知天下?駙馬,呵,這西夏駙馬……”

  鄧百川年紀既長,追隨慕容氏也是最久,但每次與這位公子爺說話,總是如隔山嶽,全不懂得他在想些什麼,又想要些什麼。此時分明聽他並無爭選駙馬之意,心急如焚,只得道:“是,公子思慮,自是應當。但那李諒祚一國之君豈有戲言,公子,到底機不可失……”

  包不同接口道:“不錯,不錯。公子爺,這駙馬之親光明正大。要成大事,總需如此的才是正道。想當年主公在時,雖說也弄些言辭之計,但與我等說起,還是要招兵買馬,成就這堂堂之陣,正正之……”

  “師”字猶未出口,一聲厲響,慕容復拍案而起,大喝道:“……住口!”

  常人發怒,總是皺眉、變色而至喝叫,慕容復這聲喝卻全無徵兆。前一瞬還平靜如水,下一瞬猛然眉揚目立,豈止不見平日的恂恂優雅,竟是二十八年來,從無一次如這般發過脾氣。四家臣立時齊齊肅立,誰也不敢再出一聲。

  公冶乾的心中,卻比三個兄弟更加震動。方才他與慕容復對面而立,看得清清楚楚,他那位公子雙目逼視,眼底藏的卻並不僅是怒火。

  那分明是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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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復舉頭向天,低嘆了一聲。天邊明月將圓未圓,還差著一絲完滿,但清光瀉落,澄澈如水,灑得滿身滿臉,恍惚是在什麼時候,他也曾這般仰望過的。

  此地屬鹽州所轄,離靈州城已不在遠。然西夏之地曠野戈壁,一離城池,人煙便稀,他一行人只尋到了一戶牧人帳中借宿。四下平野茫茫,若無盡處,風卷枯糙聲沙沙不絕。只有天地相接處黑沉沉的一線,月光灑落,雉堞垛口的影子隱約可辨,便是此地餘留的古長城了。

  夜風撲面,慕容復只覺自己思慮中行得遠了,便待回帳。然而這麼一停的工夫,風聲疾吹,突地送來了一陣兵刃撞擊之聲。

  那邊帳幕外人影急搖,冷光迸she,裹著呼喝叫罵桌球之聲,燕子塢眾人已打作一團。對方數人皆是默不作聲,一味地猛打。只有偶爾鏗地刀劍相擊,火花四she中迸出一聲咒罵,說的卻是吐蕃藏語。

  慕容復自入西夏,路上所見往靈州去的各路人馬,十次中倒有八次在與一眾吐蕃武士大打出手。每一次時,吐蕃眾武士莫不大喊大叫,或道:“銀川公主的駙馬爺,誰敢與我王子來爭?”或道:“道理,道理!宗贊王子的話便是道理。”似是恨不能昭告天下,把他家王子大名掛到興慶府宮城上去一般,決無今夜這般沉默。而那些求親之人雖多被打得頭破血流,掉頭便跑,但所見之吐蕃武士,也並無一人有這班人的身手。心中電光驟閃,暗道:“莫非……?”他這等沉靜之人,竟是一瞬之間,臉色丕變!

  王語嫣驚呼道:“表哥?”她一路來明知是去西夏駙馬之會,然而慕容復既絕口不提“駙馬”二字,少女心中,便怎也不肯相信。驚變一起,哪裡還記得賭氣,失聲便叫了出來。聲猶未落,慕容復一步跨上,伸手握住她手臂只一推,將她整個人輕飄飄拋進了帳去,一聲厲喝道:“休要出來!”跟著颯地轉身向外,背脊對著帳門,口中斯斯文文地道:“明王駕臨,未克遠迎,怠慢了。”

  一個雍容自若的聲音接口道:“慕容公子,果然不凡。”

  這聲音說“慕容”二字還在數里之外,“凡”字聲落,僧袍飄飄,已立在了面前。從頭到尾,宛然便在對面交談一般。但見寶相莊嚴,眼中含笑,正是吐蕃國師鳩摩智。

  燕子塢四人激鬥中紛紛呼叫,道:“公子!”“公子小心!”慕容復一律不聞,一眼也並不去看,只道:“少室山與明王緣慳一面,不想在夏主選婿、兒女情。事中反而得見,幸何如之。”

  鳩摩智微笑道:“不曾送令尊先生入我佛門,實是憾事。但慕容氏有子若此,貧僧得知,也是好生歡喜。”

  兩人各含嘲諷,刺了這幾句,慕容復已知對方必曉復國之事。此時的溫顏笑語,卻比土兀剌河蕭遠山掌風之下危機更甚,也只可行一步看一步,反將語聲放得極緩,慢慢地道:“是在下失言。想來貴國宗贊王子與國師所求的,並非公主的一縷情絲,是,也不是?”

  鳩摩智道:“正是。那起油頭粉面之輩進不進得靈州,並不要緊。但如慕容公子這等聰明人,卻萬萬不能。”

  西北戈壁入秋即寒,入夜後無遮無擋,風起一吹,更是撲面冰涼。慕容復掌心冷汗漸生,卻不覺冷,實是他雙手比風還冷了幾分。聲音卻愈冷愈平,道:“吐蕃所患者,無過西夏。李諒祚登基以來一意攻藏,兵威不能敵,那就只有故示以弱,要他輕信了才罷。貴國王子叫手下到處裝瘋賣傻,胡作非為,西夏一品堂竟聽之任之……哈!可惜,可惜。李諒祚這一病,竟叫這等假糙包的把戲糊弄了去。”停了一停,緩緩地又道:“然則……若只是要取信夏主,現放著大理鎮南王之子不理,卻來尋我。是了,李諒祚既病,一直並不接見使臣。但愛女定親,他卻是非出席不可,則國師此來……”

  慕容復倏地抬頭直視,森然道:“你們要——刺駕!”

  鳩摩智哈哈大笑,道:“貧僧道公子聰明過人,實非誑語。中原人有一句話,叫做慧極必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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