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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慕容博外,人人心底暗驚,哪想到中原武林第一重鎮的少林方丈竟是如此出家!玄慈語聲卻甚是平靜,並無起伏,緩緩地說道:“先師諄諄,以佛法教我,我卻心有迷障,這一念之執,始終不得了悟。過得數年,老衲做了達摩院大弟子,慕容先生便在這時來尋我,說道復國之事,正有一個天大的良機,只要……”

  那時慕容博說:“只要如此如此,非但你我大業可期;中原武林和這少林寺,也要當你是為國殺敵的大英雄,大豪傑。大事盛名,兩得以全,劉兄!你還要猶豫甚麼?”聲聲懇切,宛然仍在耳邊,玄慈一陣恍惚,長長嘆息了一聲,道:“那時遼國興宗在位,雄心勃勃,派了使者南下試探,要宋室割讓十座城池方保得和約。慕容先生之計,便是要中原武人半路刺了這使者,遼主大怒,此戰必起,我等心心念念的天下大亂之機,自然成了!又怕走漏先機,由老衲這少林大弟子領頭,只說契丹武士南下,果然……帶了一班熱血的兄弟們,便趕去了雁門關……”說到這裡,聲音發哽,一時說不下去,慕容博已接口道:“不想老夫在遼的內應出了岔子,那使者突然改道,卻叫蕭兄那一部的族人引你夫妻走了雁門。想來是蕭兄武功高強,偏偏立誓不殺漢人,引你去殺一次敵,好為遼國添一大將,誰料到……呵呵!呵呵!”

  冷笑聲中,蕭遠山如被雷鳴,那一日妻子哄著孩兒的呶呶聲,手下亂作一片的喧鬧聲,不知甚麼玩笑的哄堂大笑聲,一股腦兒涌了上來,還聽得見自己在哄然叫好中大聲道:“好!便走雁門,省下半個時辰來與我喝酒,看你們誰能……”

  蕭遠山喉中荷荷作響,雙目一片赤紅,自齒fèng中喃喃地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老夫還道仇人只差一個便乾乾淨淨,卻原來……還是殺得少了!

  “少了!!!”

  一聲大吼,塔頂灰土簌簌震落,煙塵飛騰。蕭峰立在那裡一動不動,眼睛也未眨上一眨,心底狂嘯卻和父親吼聲幾要一齊衝上了天去,只道:“宋遼之爭,原來,還是宋遼之爭!宋人遼人,你殺我,我亦殺你,然則殺人再多,卻又如何?卻又……如何!”

  慕容復也是心中大震,這才知道自家之勢未進遼境的原由,心道:“爹爹是失了先機,只怕全盤都將泄漏,果然不能入遼。而我今日,又怎能……怎能再……”

  塵埃影中,玄慈長聲宣道:“阿彌——陀佛——”

  作者有話要說:  區區無良不才在下我的更新,可能周更,可能月更,可能斷更……

  何以解憂,唯有長評【溜了溜了

  第八回 淮水東頭舊時月 3

  只有慕容博一人不為所動,漠無表情地舉手拂了拂衣上塵灰,聽玄慈又道:“蕭老施主,雁門關一戰,老衲已……悔不當初。之後見了你石壁留書,方才知道,不但眾家兄弟,更有你一家三口,那些契丹武士……許多性命鮮血,原來只不過因我一念……之差。自那日上……”

  慕容博忽然截道:“自那一日,方丈便大徹大悟,立地成佛。心境如此,我輩凡人難及矣!佩服,佩服。”他本來洒然自若,這幾句話聲音卻拖得長長地,嘲諷見於顏色。想見對於玄慈斷了復國念頭之事,實是怒氣難抑。

  蕭遠山哈地一聲冷笑。玄慈白眉不住顫動,目光直視嚮慕容博面上,道:“不然。老衲心魔未斷,斬不得無明,終究未能將你我所作所為告知天下。然則……我玄悲師弟之事,便也由此而起,慕容老施主,是也不是?”

  慕容博冷笑道:“我原說劉兄見識如昔。令師弟掌著戒律院,不去管束你本寺僧人,卻對雁門之行追查不放。執著如此,老夫……呵呵,老夫無奈,只得權且行了一條詐死之策。你等佛門大德,知我身故,必為死者諱,那便不至有礙我兒的大事。只可惜,到頭來還是有此一劫,未能避讓得過。”

  玄慈道:“那位柯百歲柯施主,他家財豪富,你要收為己用,柯施主不允,因而喪命在你手中。而玄悲師弟聽聞,生了疑心,你已藏身少林,為何不在寺中對他下手?是了,那是要挑起大理段氏與少林的紛爭。你向玄悲師弟偷襲之時,原本使的是段氏一陽指罷?”

  慕容博走到窗邊,隔空一拳向院中大樹揮去。嘩啦啦兩聲,兩根樹枝落了下來,葉片濺得滿地。他打的是樹幹,竟將距他拳風丈許的樹枝震落,實是非凡。

  玄慈慘然道:“韋陀杵。若非你一陽指學藝不精,只怕這樁冤孽,到今日還難以理清。”

  慕容博道:“冤孽之生,方丈大師與其問人,何如問己。”

  玄慈垂下了頭,低聲唪誦,聲音莊嚴肅穆,卻隱帶悲苦之意,蕭峰曾聽過這段經文,知他是為圓寂的師弟誦經,不由心中一酸。慕容博卻笑道:“方丈你明察秋毫之末,而不見輿薪。說到冤孽,如何便忘了現下英雄大會的那一樁?”

  玄慈身子一顫,慕容博已自顧自說道:“你自修菩薩心,我只走修羅路,說甚麼‘不將你我所為告知天下’,恕在下未敢盡信,說不得,要送上一份小小薄禮,以證此心。玄慈方丈,你可還記得辛巳年的八月初二麼?”

  饒是玄慈這等修行,霎時也失聲一句叫了出來道:“……是你?!”

  慕容博哈哈大笑道:“若不是我,那葉家只是個鄉紳,方丈你不過平常路過,哪裡正巧來的強人滅他滿門?又怎會留下個身中劇毒的孤女,非你純陽內勁,不能救她?哈哈,今日一家團聚,你兩口兒,還欠著老夫一杯謝媒酒哪!”

  玄慈耳中一陣轟鳴,宛然便是那一夜的電閃雷鳴,雨水傾盆澆落下來,將懷中少女澆得濕淋淋地,貼著自己的身軀熱得燙人。呼吸一絲一絲,吹上頸邊耳畔,竟是什麼經書法理之中,從來從來,也沒有說到過的。

  只一夜後,便成冤孽。

  玄慈緩緩抬頭,只見蕭遠山目光灼灼逼視過來,嘴角正掛著一絲幸災樂禍的笑意;慕容博則眼中含笑,一副胸有成竹之態。玄慈迎著兩處目光,雙掌合什當胸,道:“老衲身有大罪孽,又犯下大戒,今日已不敢再說‘悔’字。只是以蕭峰施主為人,我玄苦師弟和武林中諸多人命,想來絕非他所為。蕭老施主,慕容老施主,又是你二人誰下的手呢?”

  那兩人雖各懷心結,但見玄慈轉眼便寧定如此,也不由佩服。慕容博淡淡冷笑了兩聲,蕭遠山已亢聲道:“不必明知故問,那玄苦和尚,喬三槐夫婦,都是老夫一掌震死的!”

  蕭峰大吃一驚,轉眼望向父親,顫聲道:“……爹?”

  蕭遠山雖則悍狠,對上兒子目光,卻也一陣心悸,強自轉開了頭叱道:“這些南朝漢人虛偽狡詐,又是甚麼好人了?奪了我的兒子,叫他拜大仇人為師,做大仇人的繼任幫主,教得他也變成了一個漢人!知曉了自己身世,竟然還想留在南朝,做個沒出息的漢民……哈哈!這等人留他們做甚!難道要我蕭遠山的血脈,終生就做了漢人的徒弟兒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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