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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二娘全身一震,身子晃動,幾乎便要摔倒。虛竹急忙奔上扶住,他二十四年不知父母,倒也罷了,現下突然有了母親,想到父親還不知在何處,竟急切再難忍耐,顫聲問道:“娘,娘!你跟我說,我爹爹是誰?”

  葉二娘激盪之極的神色突轉木然,搖頭道:“他……他……我不能說。”

  那黑衣僧緩緩地道:“葉二娘,你本也是個好好的姑娘。但在你十八歲那年,受了一個武功高強、大有身份的男子所誘,失身於他,生下了這個孩子,是不是?你一個姑娘未嫁生子,孤零零地飄泊江湖,都拜他所賜,是不是?”葉二娘呆呆不動,過了好一會兒,才點頭道:“是。不、不是……不是他引誘我,是我去引誘他的。他怎能娶我為妻?他……他是個好人,給我好好安排了下半世的生活,是我自己不願連累他的。他……他是好人。”

  眾人忍不住都想:“葉二娘惡名素著,但對她當年的情郎,卻著實情深義重。不知這男人到底是誰?”

  段譽正在為義兄歡喜,聽到這裡,卻不由偷偷斜眼去瞄了一眼自己父親,暗道:“阿彌陀佛!難不成我除了妹子,還有一個異母哥哥?這、這可……”

  不只是他,大理眾人個個生出了如此想法,連段正淳本人都不由心頭迷惘:“我所識女子著實不少,難道有她在內?倘若當真是我累得她如此,縱然在天下英雄之前聲名掃地,段某也決不能虧待了她,只不過……只不過……怎麼全然記不得了?”

  卻聽那黑衣僧道:“這孩子的父親,此刻便在此間,你為什麼不指他出來?”葉二娘驚道:“不,不!”黑衣僧卻如未曾聽見,又問道:“你為什麼在你孩兒的背上、股上,燒上三處二十七點戒點香疤?”葉二娘雙手掩面,叫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求求你,別問我了。”

  那黑衣僧聲音仍是十分平淡,一似無動於衷,繼續問道:“你孩兒一生下來,你就想要他當和尚麼?”葉二娘道:“不是,不是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黑衣僧長笑一聲,道:“你不知道?我卻知道。因為這孩兒的父親,乃是佛門弟子,是一位大大有名的有道高僧。”

  葉二娘一聲□□,再也支持不住,暈倒在地。

  群雄登時大嘩,眼見葉二娘這等神情,那黑衣僧所言顯非虛假,原來和她私通之人竟是個和尚,而且是有名的高僧。眾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都只道:此人究竟是誰?

  虛竹抱起葉二娘,叫道:“娘,你醒醒!”半晌,葉二娘悠悠醒轉,低聲道:“孩兒,這……這人是妖怪,他什麼……都知道。我再也不要見他了,這仇也……也不用報了。快、快扶我下山去,快!”虛竹心中一團迷亂,但見母親實在怕得厲害,心道:“媽媽這般害怕,這人一定是個兇惡的大敵人。我便帶她遠遠躲了開去,見不著這人,再來問爹爹是誰,或者媽就肯告訴我了。”應道:“是,媽,咱們走吧。”說著伸手去扶母親,便要負她離去。

  那黑衣僧兩道濃眉一立,喝道:“且慢!”右掌一抬,驟然一掌向虛竹母子直劈過來。

  只一掌出,平地上剎那飛沙走石,這一掌內力固深,更加是雄渾猛惡已極。群雄多的是見多識廣之士,所見掌法,自以降龍十八掌陽剛第一,然此時黑衣僧一掌發出,竟全不在蕭峰降龍掌力之下,不由齊聲驚呼。虛竹也大吃一驚,連忙一手護住葉二娘,一手反掌招架,砰地一聲大響,掌力相激,塵沙瀰漫,兩人未分高下,虛竹的腳步卻也被那老僧阻住了。

  但聽黑衣僧朗聲道:“你不要報仇,我卻要報仇!我搶了你的孩兒,放在少林寺的菜園中,讓少林僧將他撫養長大,授他一身武藝。只因為,哈哈,只因為我自己的親生孩兒,也是被人搶去撫養長大,由少林僧授了他一身武藝。你想不想瞧瞧我的真面目?”不等葉二娘回答,伸手便拉去了自己的面幕。

  這本來面目一現,四野轟然。這人身形面目竟與蕭峰一般無二,不過多了一部虬髯,滿面風霜而已。

  蕭峰耳中轟地一響,清清楚楚響起了當日杏子林中,那趙錢孫曾說過的一句話:“……雁門關外一戰,那個契丹武士的容貌身材,跟你一模一樣……只嚇得我趙錢孫魂飛魄散,心膽俱裂,那人的相貌,便再隔一百年也不會忘記。”而方才那黑衣老僧的言語,他更加字字都聽得真切,大步跨前,失聲叫道:“你……你是我爹爹!”

  那虬髯老人哈哈大笑,應聲道:“好孩子,好孩子,我正是你的爹爹。咱爺兒倆一般的身形相貌,不用記認,誰都知道我是你的老子。”一伸手,扯開胸口衣襟,露出一個青色刺花的狼頭。

  蕭峰雙手拉開自己衣襟,也現出胸口那個張口露牙、青鬱郁的狼頭來,再無懷疑,立時拜倒。那老人伸手一提,便將他拉了起來。兩人並肩而立,突然間同時仰天長嘯,聲若狂風怒號,遠遠傳了出去,只震得山谷鳴響,燕雲十八騎拔出長刀,呼號相和。這裡數千江湖客,多的是刀頭舐血之輩,然此刻聽在耳中,卻一個個只覺肌膚起栗,背脊發涼,竟比千軍萬馬當前,猶勝三分。

  蕭峰心cháo激盪,難以抑制,且將滿腔疑惑拋在了一邊,只道:“爹爹,當日雁門關亂石谷上,你……”

  那虬髯老人大笑道:“不錯,當日我傷心之下,跳崖自盡,只道是蕭遠山絕筆,蕭遠山絕筆,哈哈!哪知道命不該絕,墜在谷底一株大樹的枝幹上,竟得不死。老天既不叫為父的身死,便是許了我報仇。孩兒,那日雁門關外,他中原人不問情由,便殺了你不會武功的媽媽,你說,此仇該不該報!”

  蕭峰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焉得不報!”

  蕭遠山道:“害你母親的兇手之中,今日還活在世上的只有一人,便是那個‘帶頭大哥’。孩兒,你說咱們該拿他怎麼辦?”

  蕭峰猛地一凜,他為追查這“帶頭大哥”,曾經的無數血淚深仇驀地里都兜上心來,自來極沉穩之人,此刻也禁不住聲音微微發顫,急道:“這人是誰!”

  蕭遠山一聲長嘯,喝道:“此人是誰?”目光如電,在群豪臉上一一掃she而過。眾人和他目光一觸,無不慄慄自危,雖然都與當年雁門關外之事並無關係,但見到蕭氏父子的神情,卻是誰也不敢動上一動,發出半點聲音,唯恐惹禍上身。

  蕭遠山卻並不直言,忽地一聲喝道:“葉二娘,且慢!”

  他見葉二娘扶著虛竹,正一步步走遠,當即喝住,說道:“你這孩子的父親是誰,你不說,我可要說了。你們在紫雲洞中相會,他叫喬婆婆來給你接生,種種事情,都要我一五一十的當眾說出來麼?”

  葉二娘轉身向蕭遠山奔近幾步,跪倒在地,說道:“蕭老英雄,求你高抬貴手,放過了他。只看我孩兒和你公子乃是金蘭兄弟的份上,他……他在武林中這麼大的名聲,這麼高的地位,年紀又這麼大了,你要打要殺,只對付我,可別……別去難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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