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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峰森然道:“諒你一個小卒,也沒這大膽子。有人指使你來作亂,是不是!”

  那兵不敢應對,索性閉緊了口不答。蕭峰情知眼下絕無細細逼問的時間,右手一放一收,已扣住了他頸項,微一用力,那兵眼前一黑,連舌頭也吐了出來,只聽蕭峰的聲音在耳邊一字一字地道:“要麼,說,要麼,死!”

  那兵身懸半空,命在人手,三魂六魄都不由自主,再也無法倔強,自喉嚨里擠出聲音來道:“是……我……我說!”

  蕭峰手一放,冷喝道:“多增賦稅純屬謠言,是也不是?!”

  這人摔在地上,捂著喉頭不住地咳嗽,連連點頭道:“是……是……”

  蕭峰環視眾軍,冷冷問道:“大伙兒可聽見了!賦稅一事,方才都是何人傳言?契丹軍,又是誰來告訴你們營中有變?”

  兵士們面面相覷,各自回想,當即有些人按捺不住,已喊出聲來。

  “啊,是了,那人面生得很,我怎麼從沒見過!”

  “咦,剛才叫我們來校場那人哪裡去了?”

  “誰見到了?叫他出來!叫他出來!!”

  數萬人轟轟然亂作一片,交頭接耳,此呼彼應,卻只是找不到半個傳話的人。

  蕭峰待他們亂得片刻,吐氣揚聲,喝道:“這一群jian細混入軍中,造謠生事,挑撥離間,大伙兒都成了人家的殺人之刀,還不明白麼!”

  當叛亂之時,只消人心一穩,局勢便逆。眾兵卒這時騷亂一過,頭腦漸漸清楚起來。忽然嗆啷啷、嗆啷啷幾聲響,有幾人擲下了手中長矛。這聲音互相感染,霎時之間,嗆啷啷之聲大作,幾乎所有人都擲下了兵刃。

  十幾個為首的十夫長百夫長搶上前來,向蕭峰拜倒在地,道:“我們誤信謠言,真是該死!大王恕罪!”

  蕭峰伸手一攔,把他們拉了起來,微笑道:“不知者不罪!各位明白便好。我擔保今日之事決不追究,不必擔心!”

  南院眾將在後觀望,一個個手心裡都捏了一把冷汗。這時見事情平息,又驚又喜,又是佩服,還刀入鞘,上去把那jian細揪了起來,喝道:“你究竟受誰指使?快說!”

  那人不敢抬頭,囁噓道:“是……是太……太……”

  他雖沒說出口“太師”二字,但在場的有哪個不知?前日行刺乙辛的護衛與宮衛軍隸屬同族,正是物傷其類,這時一聽又是太師唆使,群情激憤,頓時不知多少人洶洶叫嚷起來。

  蕭峰心中冷笑,暗道:“好毒計!大小官員多隨皇上去了秋捺缽,此時京中統軍官無人職位在我之上。若真釀成大亂,我便第一個脫不了干係!”

  這時眾兵卒都向那jian細怒目而視,叫罵不絕,若不是礙著蕭峰在場不敢放肆,早衝上來將他亂刃分屍了。領頭的軍官紛紛請命道:“大王,你看這傢伙怎麼處置?把他交給我們可好?”耶律莫哥等也道:“大王,現下人心未定,只怕再生禍亂,不如把這jian細交給眾兄弟處置,可服眾意。”

  蕭峰也想到了這一層,略一考慮,才想出言答應,忽然身後有人喚道:“兄長,不可!”

  正是:

  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

  ——第二回終

  第三回 五十弦翻塞外聲 1

  數百支牛角號嗚嗚齊鳴,只震得林木瑟瑟,應聲不絕;跟著地面顫動,塵煙飛揚,馬蹄擊地聲如滾滾悶雷自四面八方席捲過來。

  這便是《遼史·營衛志》所載:“大漠之間,多寒多風,畜牧畋漁以食,皮毛以衣,轉徙隨時,車馬為家。……遼國盡有大漠,浸包長城之境,因宜為治。秋冬違寒,春夏避暑,隨水糙就畋漁,歲以為常。四時各有行在之所,謂之‘捺缽。……秋捺缽:曰伏虎林。七月中旬,自納涼處起牙帳,入山she鹿及虎。林在永州西北五十里。每歲車駕至,皇族而下,分布濼水側,伺夜將半,鹿飲鹽水,令獵人吹角效鹿鳴,即集而she之。謂之‘舐鹼鹿’,又名‘呼鹿’。”

  此時朝陽初升,金暉萬道,照得濼水河灘上白光閃爍,天光、水光、盔甲刀槍映日反光,耀眼生花,也不知是光芒還是殺氣。只見青、赤、白、黑四色旗幟在風中獵獵飄揚,旗下騎兵披錦袍,襯鐵甲,人馬一色,來回馳驟,襯著四下裡層林盡染,天空高遠澄淨,真如一幅潑墨重彩的畫圖。

  遼人she獵,便如是軍隊操演,眾軍各依號令縱橫進退,齊聲嗬嗬呼喊,挺著長矛驅趕獵物。不一刻,四隊騎兵分從四面圍攏,將七八百頭大鹿、黃羊、灰狼、野豬圍在中間。偶然有一頭野獸從行列的空隙中逸出,號角聲作,便出來一小隊縱馬追趕,兜個圈子,又將那獸逼了回去。

  這場圍獵自夜半開始,已過了兩三個時辰,這當兒騎兵終於四下合圍,尖矛長繩,圍得鐵桶也似,除了十幾頭狡猾老獸或是特別精壯敏捷的逃出包圍,成百野獸都給困在了垓中。只見灰狼白兔在一處狂奔亂突,麋鹿野豬併肩子四下逃竄,長糙間撲簌而起的山雞更是不計其數。有猛獸給趕得急了,掉轉身形,張開大口便撲將上來。眾騎手急勒馬韁,長刀出鞘,便是一番生死搏鬥,頓時人喊馬嘶、獸吼犬吠、號鳴鼓震,沖天而起,碎糙枯葉漫空亂飛,馬蹄敲得河灘上水花迸濺,水光映日,連本來溫煦的秋陽都折she得刺目起來。

  一眾契丹貴人列馬立於陣前,當先一匹高頭黃驃馬上紅袍玉帶,正是遼主耶律洪基。這時野獸雖然猛撲狂咬,但眾軍只是拔刀抵禦,並不拉弓,卻是北方遊牧的規矩,需由國主可汗發這頭一箭。只聽一聲梆響,耶律洪基搭弓拉弦,颼地一箭,近前一頭大鹿應聲而殪。眾軍舉刀過頂,山呼“萬歲!”,跟著號角齊鳴,場上箭如雨下。唐人劉夢得詩云:“海天殺氣薄,蠻軍部伍囂。林紅葉盡變,原黑糙如燒。張羅依道口,嗾犬上山腰。瘴雲四面起,臘雪半空消。箭頭余鵠血,鞍傍見雉翹……”正堪為此時詠也。

  日上中天,秋風裹挾著濃烈的血腥氣陣陣吹過,風中人聲馬聲都漸次沉寂下來,一場圍獵已到了尾聲。四色馬隊整整齊齊地列開方陣,陣前本隊軍士所獲的獵物堆成了一座小山,有專人一一清點,論數記賞。眾騎手身上、馬上、刀上都濺滿了血跡,不少人衣袍破碎,滿面血污,卻都是喜笑顏開,坐下馬兒也感染了主人激戰的興奮,蹄子在地上嗒嗒敲擊,低低地嘶鳴不住。

  耶律洪基揚鞭而望,見獵物豐饒,禁不住滿面傲然自得之色,一面指指點點地評論各隊的收穫,一面轉頭向身後一人笑道:“今兒蕭兄弟怎地收穫不多?敢是有什麼事故?”

  蕭峰微微一愣,心下不由得疑惑不定。

  他三更即起,披星踏露趕來見駕,卻不想一見之下,耶律洪基半句政事不提。既不說召他上京,也不問昨夜叛亂,興致勃勃地便拉著他來she獵。他待要稟報叛亂之事,才說得一聲“皇上,昨夜……”便給耶律洪基截口笑道:“昨夜下圍好生熱鬧,可惜兄弟你沒趕上,she獵可不能少了,來來,與朕同去。”竟是王顧左右而言他。次後縱馬來去,挽弓發箭,口中三句不離獵物,竟連半分稟奏的時機也無。此時聽這一句說話,更是宣他前來純為了打獵一般。一時想不明如何回答,應聲道:“微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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