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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inch從紙袋裡翻找出剛才買的火腿片,撕開包裝取出一片攤在掌心,蹲下身體朝狗狗的方向伸出手,"嗨,小狗,過來!"

  金毛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快步上前用鼻尖輕輕碰觸Finch的手指,算是先打個招呼,之後便毫不客氣地將火腿一口吞下。粗糙濕潤的狗舌頭捲走掌心的火腿片,留下酥麻的溫軟觸感。這感覺如此熟悉,仿佛同樣的事曾經無數次發生過,Finch不覺一陣恍惚,自己明明從來沒養過狗,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熟悉感?

  大狗顯然是被餓壞了,僅僅一小片火腿可滿足不了它的胃口,但它並沒有表現出向Finch繼續追討的意思,而是端坐在他跟前,瞪著濕漉漉的眼睛以一副全然無辜的表情看著他,乖巧得如同初生的小鹿。

  恍惚感持續席捲住Finch,眼前的金毛逐漸幻化成一隻棕黑色中型短毛犬的模樣,勻稱流暢的外形、矯健靈敏的姿態、褐色的眼睛以及總是豎起的警惕的耳朵。與此同時,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聲從Finch記憶深處穿透而出,狠狠撞擊著他的神經,"Harold,我不可能一直陪伴在你身邊,它可以在我不在的時候代替我保護你。"

  那是誰?溫柔的話語迴蕩在腦海中轟然如雷,Finch遍搜記憶仍無法從中找到對應的臉龐。心臟被無形的手緊緊攥住,悲痛哀傷,激烈的情感化作洪流湧入,最終沉澱成為最深切的懷念。

  他在懷念誰?Finch惘然不知所措。難道又是幻覺?連Finch自己也隱隱覺得這個理由太過蒼白無力。濃郁的情感盤踞在心底,沉重清晰,無法辯駁。

  "父親!你怎麼了?"愛女的呼喚將Finch拉回現實,轉頭看見女孩慌張地望著自己,纖細的小手緊緊握住他的手臂,眼眶甚至有些發紅。

  "寶貝,我沒事,只是突然想到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所以走神了。"Finch拍拍女兒的手以做安慰,將剩餘的火腿片分出一半擱在地上後站起身,看著金毛專心致志地朝著食物發起進攻。

  "雨已經小了許多,父親,我們還是快點回家吧,母親肯定在著急了。"女孩在身邊不住催促著,語音中有掩飾不住的焦慮。

  外面的雨勢明顯較剛才稀疏了不少,Finch瞥了眼天空,陰沉的密雲依舊籠罩著整個城市,這片陰沉同樣也落進他的眼底。Finch沉默了片刻,以商量的口吻對女兒說道,"Machine,這隻狗挺可憐的,我們把它帶回去收養吧。"

  女孩低下頭,纖長濃密的睫毛恰到好處地遮蔽了眼睛,不讓Finch覺察到她眼中的驚懼與懊惱。不過當她再抬起頭時,面上已然恢復平靜。

  "父親,我也很喜歡這條狗,"女孩抿抿嘴唇,很是遺憾的神情,"可母親應該不會高興我們帶它回去,她對貓毛狗毛過敏。"

  Finch垂下眼,"嗯"了一聲。他不是不記得這點,這也是他成家後沒有飼養寵物的唯一原因,方才說要收養金毛的話大半源於一時衝動。突然浮現在記憶中的那隻狗和那個男子,莫名的熟悉與懷念,Finch無法相信那只是自己的幻想。或許,把金毛帶回家能有機會讓自己慢慢回憶起更多?他不禁有這樣的期望。可惜現實擺在眼前,任何會傷害到Grace的事情他都不可能去做。

  Finch最後摸了摸大狗的背毛,又將剩餘的火腿片都留在它跟前,轉身帶著女兒離開。雨打在傘面上發出節奏呆板的悶響,擾動著Finch原本就繚亂的心緒。他忍不住回頭朝拱門張望,卻發現那隻金毛已不見了蹤影。

  "希望它能夠和自己的主人團聚吧~"Finch默默在心中祈願。

  幻覺是指感覺器官在沒有受到相應的客觀刺激時所出現的知覺體驗。Finch研讀過相關書籍,對此還算略知一二。正因如此,他對自己下午在公園內所遭遇到的"幻視幻聽"存有相當大的疑慮。與曾在醫院發生的幻覺不同,心中驟然而生的眷戀和牽掛是他不能無視也無法錯認的。

  如果不是幻覺,難道自己真的擁有一段失落的記憶?難道自己真的忘懷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人或者事物?Finch惶恐不安,但又生怕被妻女得知而令她們擔憂,於是只得強作笑顏。心神不定之下,自然沒能注意到Machine此後始終憂慮的眼神。

  晚餐過後,Finch藉口需要撰寫學術論文,匆匆躲進了書房。"幻覺"中唯一清晰可辨的是那條棕黑色的短毛犬,他決定由此作為突破口尋找線索。

  Finch很快就從某家寵物網站裡辨識出犬只的種類,那是一隻馬里努阿犬,原產於比利時。他盯著網頁上馬犬的圖片,努力與腦海中那隻相比對,記憶中馬犬的形象愈發鮮明起來。忠誠、勇猛、溫馴、機敏,Finch能夠用這些詞彙來形容記憶中的馬犬,可他卻無法在記憶中找到自己和它之間的任何細節,無法想起自己是在什麼時候飼養過它,甚至連它的名字都想不起來。

  反覆整理思路卻也找不出頭緒,無奈的Finch只得繼續搜索馬犬的相關信息。網絡上的資料浩淼如煙海,可關於犬只的介紹均大同小異,他查看了許久也沒得到更有用的資料。只是在某個不起眼的網頁上,他發現這類馬犬經常作為軍用犬加以馴化,而現世最知名的三位訓練師里有一位是專門用荷蘭語來訓練馬犬的。

  "荷蘭語…"Finch喃喃自語,心頭仿佛有靈光閃現但稍縱即逝,再試圖定下心來仔細捉摸,卻是徒勞無功。

  夜已深,中年教授仍然在書房的電腦前忙碌著。檯燈桔黃色的燈光將他的身影投射在牆壁上,與窗外的路燈光線交織,深深淺淺。

  披著棕發的Machine悄無聲息地站在書房門外,隔著房門靜靜地注視著,稚嫩的臉龐上是不符年齡的陰沉。

  TBC

  第6章 Part 6

  當天夜裡,Finch終於第一次得以窺見那個折磨他許久的怪異夢境。

  整個夢境相當冗長,並且模糊混亂,還夾雜著某些他無法理解卻在夢中覺得理所當然的情形,仿佛在夢境中歷盡了半生。然而醒來後,Finch能夠回憶起的,卻僅有其中少許零星的片段。

  之所以能夠辨識出是那個反覆糾纏不去的怪夢,完全基於他在夢醒之後的繚亂心緒,與以前屢次如出一轍的滿心哀傷與隱約的溫暖。

  夢的前半段相比較為平靜,Finch記得依稀有父親、Nathan、Grace和Will等人在夢中出現。儘管記不清任何該段夢境的內容細節,可他能夠感受到期間的情緒波動,有悲傷有驚慌,但更多的還是安寧與愜意。尤其是前半段夢境的最後部分,Finch可以清楚感覺到那種發自內心深處的幸福與滿足,是和他如今的生活相類似的平安喜樂。

  然後,夢到中段,畫風驟變。

  Finch忘記了夢中到底發生過怎樣的變故,只記得他似乎是同時失去了Nathan和Grace。生命中的陽光與鮮花都離他而去,空餘下的只有無邊無際的孤獨,如獨臨深淵般空蕩蕩渺茫無依的孤獨。

  這種孤獨感是如此銘心刻骨,以至於即使是現時已全然清醒的Finch,回憶起來依然忍不住內心顫動。他狠狠地吞咽下一大口威士忌,感覺冰冷的液體化為灼熱的線條從咽喉順食道而下,方始令他稍覺安定。

  此刻的Finch正披著睡袍站立在書房窗前,手捧酒杯目光茫然地注視著窗外紐約城的夜色。夢境雖然冗長,但並未占據現實太多的時間。蒼穹依然沉寂如墨,和他剛睡下時一般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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